至于容瑾是怎么活下来的。
太子将从顾如琢那里知道的真相告诉了容瑾:“当初卢家和我,也因为之前的布置,帮上了一点小忙。但最重要的,那个深得陛下信任,被派去监督此事的宦官,是容怀松买通的。涉险去宫中救你的人,是戴珣安。”
这些事,容怀松从没告诉过容瑾。在容瑾心里,容怀松只是一个和气生财的商人,戴珣安也只是一个文采非常,脾气执拗的文人。他从不知道,他们曾经做过这样大胆的事情。一个普通商人,一个芝麻官,竟敢买通宫人,用数不清的钱和当初的恩情打通了一条路,将一个必死的婴儿,偷偷地从宫中换了出去。
只言片语,容瑾也能听出当年的惊险和危急。
“阿棠,也就是三公主,她当时偷偷去看你母亲,正好看到戴珣安将你带走了。我们这些年虽然不知道你在哪儿,却也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当年的事,你怪我吗?”
容瑾沉默了一会儿:“我父亲当年,是为了殿下,也是为了卢家,为了所有和殿下站在一起的人。他若死而无怨,我身为人子,又能说什么。”
往事不是不惊心动魄,可容瑾听完了这些,他最关心的,还是现在的局面。
“既然我与殿下已经站在了同一条船上,那我冒死想问殿下一个问题。卢家是真的把兵权交了吗?”
太子顿时抚掌大乐:“不愧是阿兄的儿子!”
他表露出了对容瑾极大的坦诚和信任:“若是当真全无保留,我此刻,也不会还在太子的位子上坐着了。不过想想,他也忍受不了我几年了。毕竟他心仪的儿子,可虎视眈眈这位子二三十年了。”
容瑾了然道:“陛下是想等卢家老太爷先走。”
太子惊叹地看着容瑾:“容家和戴珣安救下了你,把你养大,是大功一件。可你是卢家的儿郎,心中有如此沟壑,他们却只想着叫你偏安一隅,把好好的苍鹰,当做家里的锦雀来养。实在是太过短视。”
“还给你定下了一门荒唐至极的婚事。”太子漫不经心道,“他们把你养左性了,才喜欢上男子。更何况顾如琢他三心二意,配不上你。”
容瑾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能忍住,反问道:“殿下这句话,是在跟我开玩笑?他真的三心二意吗?他这么做,不是殿下您交代的吗?”
太子没有想到容瑾会知道这件事,顿时意外:“他告诉你了?”
“他不告诉我,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猜不到了?”
太子被揭穿,竟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平静道:“他这个人心性不好,配不起你。”
容瑾突然就笑了:“殿下知道我为什么今日会愿意来吗?”
其实容瑾一开始是打算装傻装老实的,不管太子说什么,他都说对对对,嗯嗯嗯,一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他得罪不起这位殿下,还要顾忌着系统是不是在旁观。他确实有些心力交瘁,不想再生什么枝节。
但现在,他听着眼前这个人高高在上地,点评所有他在乎的人,他却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殿下待我坦诚,我也对殿下开诚布公。”
“其实当年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确实猜到了一些,比如说我还有一对生父生母,他们大概死了,仇家风光得意,权大势大什么的。但我其实知道的就这些,整整二十年,父亲将过去瞒得很好。我今日来见殿下,不是因为我知道我的生父是殿下的表兄,殿下又与我有什么纠葛。而是因为我知道,顾如琢选了殿下,容家选了殿下。”
太子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你的意思是,你只在乎容家和顾如琢。”
“不是只在乎。但是对于我来说,卢家,殿下,血海深仇,这些都太遥远了。我首先是容怀松的儿子,是戴珣安的弟子,是顾如琢的丈夫,其次,才是卢家夫妇的孩子,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这个人。”
“我当然不想让他们什么都瞒着我,把我护在身后,但是也绝不会去怪罪他们想要保护我的心。他们用血肉之躯为我挡刀光暗影,我不仅不用感恩,还得怪罪他们?”
“我也不是怪罪他们的意思,”太子竟也不生气,“容家养大了你,事成了,我自然会给他们回报;事不成,我不会要求容家也站过来。”
容瑾起身,跪下:“多谢殿下愿意为容家留一条退路,容瑾铭感五内。虽是无用之身,也愿为殿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太子喝了一口茶:“那条退路,也是给你留的。”
“我不需要一条没有顾如琢的退路。”容瑾面容平静,“他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他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他选了殿下,我自然也以殿下,马首是瞻。”
“我来京城,不是为了教训他,质问他,只是来陪他同舟共济。我是来陪他上赌桌的。他赌赢了,皆大欢喜;他赌输了,同赴黄泉。我也偿了卢氏夫妇当年活命之恩。仅仅是这样而已。”
“你不在乎你自己,也不在乎容家吗?”太子摇摇头,“顾如琢毕竟只是赘婿,说白了也是个外人。但是你亲自下场,到时候被人察觉,容家难逃干系。”
容瑾沉声道:“这种事,只要卷进来,就没有万无一失。而且,我已经和父亲商议过了。”
“顾如琢之前肯定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想的主意,大概是到时候让我休了他?我的主意,和他的差不多。”容瑾嘴角有微微的弧度一闪而过,“以如琢今日的地位,再做商户的赘婿,只怕不太合适。他早该自立门户了。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到时候是外嫁之身,和容家又有什么干系?何况,容家手里不是还握着殿下给的退路吗?”
“我们夫夫俩,无牵无挂,谁也不连累谁。”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你其实对报仇这件事,没什么执念,对吗?之所以这么做,说白了就是为了一个顾如琢。你难道不怕在乎你的人伤心吗?”
“确实是我不孝。可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仇,不是吗?我本来也不该袖手旁观。”容瑾没有否认,“何况,我死了,父亲仍有心爱的孩子,师父也仍有得意的弟子。但我不陪顾如琢,他就什么都没了。”
“他原本有坦荡光明的前程,却为我孤注一掷,赌上一切。我不忍心叫他全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