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寒暄收场。
大家各回各家,又是新的一日。
日上三竿,阿桂见方喻同仍没有去书院的打算,在家中也不读书,反而一直跟在她后头干活儿,撵都撵不走。
她很是无奈,揉着眉心刚把他撺掇回屋里给她绣出来的画扇上提几个字。
外头又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黑脸婆子站在小院门口问道:“请问这里可是方喻同方大老爷家?”
阿桂回头望去,怔怔地点了点头。
这是谁家的婆子,面生得很,口音也不太像嘉宁城的。
她正困惑,那婆子扭头朝外喊道:“夫人,小姐,就是这家,找到了!”
阿桂心中困惑更浓,只见门口锦衣绣袄云鬓叠翠的母女俩在几个仆从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走进了她家的院子。
方喻同正巧拿着刚写好的扇子走出来,清隽的眉眼之间扬着眉飞色舞的得意,想要和阿桂分享他方才灵光乍现提出来的好词。
可余光瞥到小院门口乌泱泱站着的一群人时,笑容顿时凝住,脸色飞快沉下来。
阿桂也认出了来的是苏安城城主夫人和她的女儿,眸光微凝,不知该如何反应。
几年过去,苏夫人眉眼依旧,可见养护得十分用心,穿着黛色蜀锦裁制成的长裙,耳边坠着圆润珍珠,尽显雍容华贵。
她女儿苏妍和方喻同差不多大的年纪,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清秀明美。
一身竹青色的窄袖对襟缀金纽扣上衣配檀色绣花裙,清雅又不失贵气。
许久未见,苏夫人和她女儿都打扮得越发贵重起来。
不再像当年那般素净。
苏夫人环视了一圈这小院,而后看向阿桂和方喻同,眼角笑出几道微不可查的细褶,“怎的,你俩可还认得我?”
不等阿桂和方喻同应声,她仔细打量着二人,不免感慨道:“嘉宁城真是风水养人啊,你们姐弟俩倒像是完全变了个模样,我都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她身后,苏妍略显复杂的目光一直落在方喻同身上。
看完他全身上下,又看他手上拿着的画扇,最后又重新盯着他瞧。
阿桂轻轻瞥了一眼,总觉得有些莫名。
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阿桂直觉苏义和他夫人不是什么好人,当年一百两银子的事儿也大有文章。
但现在,她却还是微抿起唇,笑脸相迎道:“原来是苏夫人,这么几年未见,苏夫人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我倒不敢相认。原来这世上竟还真有人可以永葆青春的。”
这样的漂亮话,谁不爱听。
苏夫人顿时捂着嘴轻笑起来,羞道:“你这孩子,越发嘴甜了。”
说罢,她又看向方喻同,总算表明了来意,“小同这孩子也长这么高了,当年我就知道这孩子有出息,没想到如今都高中解元了,真叫人唏嘘光阴如梭,又忍不住替你们高兴呐。”
方喻同微勾薄唇,似笑非笑道:“还要多谢苏大人和苏夫人当年指点我来嘉宁书院,不然的话,我如今还不知在哪卖苦力,讨生活呢。”
苏夫人笑容更甚,“看来我和你苏伯父都没看错你。也多亏了他当年给你写了推荐信,才不至于埋没了你这天赋。”
“瞧瞧,你不止有了出息,还是个知道心存感激的孩子。这些年,我和你苏伯父可倒是一直记挂着你和你阿姐的。就担心你们在嘉宁城过得不好,年纪小又人生地不熟的,会受欺负。”
看来,她并不知道苏义写的推荐信被方喻同撕了。
他是靠自个儿的努力才考上嘉宁书院的。
“如今来这儿看看,你们日子倒是过得不错。”苏夫人仍在自顾自说着,又轻声埋怨了几句,眼角仿佛有了湿润的泪光,“只是你们这俩孩子,这些年也不送封信来报平安,叫我们白白担心。”
像极了一位和蔼的长辈满怀担心后怕地轻斥出门在外的晚辈。
阿桂在旁立着,挽了挽鬓边的发,笑笑不说话。
这位苏夫人和那位苏大人一样,也是个脸上会戴面具的,真应了那句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听那赵力说,她每年都要回嘉宁城的娘家。
若是真担心她们,怎的这几年一直不闻不问,从未出现过?
也就如今,方喻同中了解元,才巴巴赶来。
还怪他们没写过信,三言两语便成了他们不识好歹。
害得她和那苏大人这两位殷切关心他们的长辈白白担心。
方喻同染墨似的眸子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都怪我,书院学业繁重,没抽得出空写信。”
这时屋内水已烧开,阿桂试探着问道:“苏夫人和苏小姐进去坐坐吧,我刚烧了水,给你们跑桂花茶喝。”
苏夫人还未答,苏妍却轻蹙起眉尖道:“我不爱喝桂花茶,你这儿可有龙团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