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可后天就是冬至了。
韩拾和她说过不日回京,还是无法赶回来陪她一起看花灯。
这一年的冬至,宫中有个小宴会。
周攻玉想推去当日的政务陪小满出宫。
可这个想法,却在他心中辗转数次,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年前,是小满第一次出府。
如今再想起来,竟觉得恍若隔世。
当时的小满像只飞出笼子的鸟雀,看到一切都觉得新鲜,拉着他的手问个不停。
去年冬至的时候,周攻玉正与朝中旧派世家互相抗衡,心中愁绪难解。
没有让阿肆跟在身边,孤身穿过人流,灯火辉映,光影斑驳交错。
街市上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喧嚣吵闹不绝于耳。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月老祠,那里都是成双结对的眷侣,偶有几个也是陪着友人前来。
这样一个相貌非凡的公子孤身在月老祠,被人打量也是难免的事,只有一个卖花的老妪,看他的目光和旁人都不同。
周攻玉走去,态度和善地问她为何这样看着自己。
那位老妪白了他一眼,说出的话,让他记了许久,以至于每次回想起来,都会感到心口处隐隐作痛。
“我记得你,去年的时候,你身边还跟着个漂亮的姑娘。
如今果然是不在了,想必也定是伤透了她的心。
那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公子竟也不知珍惜,当时她就抓个兔儿灯,坐在河边哭得好生可怜。
我一问啊,才知道她的情郎不喜欢她,见她那般难过,想必是十分欢喜你。
如今可不就是,把人弄丢了吧。
说起来,这般好看的一对,我还是头一次见,哪有人在冬至的时候把姑娘惹哭……”老妪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周攻玉却不敢再听下去,转身便走了。
直到迈入香火气浓郁的月老祠,看着满树的红绸时,偏偏那么巧,一阵凉风吹过,红绸哗啦作响,翻卷飞舞着。
只是无意中的一个抬眸,便在这千万条红绸中,看到了“周攻玉”三个字。
下面跟着的,是“姜小满”。
人声鼎沸的月老祠,一瞬间万籁俱寂。
似乎割裂出了两个天地,人声和缭绕的香火都与他无关,只有翻滚的红绸映在他眼中,将眸子染得猩红,如同被到剑划伤了一般。
良久后,喧嚣声又重新出现在耳边。
方才出现的红绸怎么也看不见了,似乎只是他的错觉,周攻玉眼底发热,双目莫名疼痛。
他伸手欲触,才发现不知何时,面上已经冰凉一片。
看着自己湿润的指腹,他霎时间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冷,如同被寸寸寒意侵蚀,僵立着无法言语。
忆起往昔,他才发觉失而复得,是多好的一个词。
上天何其仁慈,竟给了他这个机会。
——
小满并不愿意让周攻玉陪同,也没想过去什么月老祠。
对二人来说,冬至都有些特殊的意味,彼此都不愿触及这个心结。
周攻玉知道她要陪着江若若去看花灯,虽然想亲自陪在她身边,可既然她说了不愿,强求也只是坏了她的兴致。
到江府等候的时候,江若若为了见周定衡,自然是好一番打扮。
细细地匀了脂粉,还要仔仔细细地描眉,小满等了许久,忍不住说:“看花灯都是在天黑的时候,你画的再好看,平南王也看不见呀?”
江若若不满道:“便是有一丝一毫地机会,我也要他看到我好看的样子。
你生来就漂亮,哪里需要妆饰,我就不同了,今日定有好多美人,我不能被人比了下去。”
与陵阳相处的多了,江若若的性子越发活泼,没有江所思照看的时候,全然忘了江家的家规是什么。
“那你呢,太子殿下怎么也不陪你出来?”
“是我不想。”
江若若皱起画了一半的眉毛,疑惑道:“奇怪了,难不成你还是不喜欢太子殿下,哪有人不想和自己情郎一起游灯会的?”
小满想起了往事,说道:“其实我与太子是看过灯会的,那是我第一次出府。”
“那你为何不想和他一起,是灯会不好玩吗?”
“灯会很好。”
小满笑眼微微垂下,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我第一次见到那样多的人,都挤在一起,还有青面獠牙的面具,和卖糖人的摊贩。
花灯也很多,有的还会做成兔子,我很喜欢那个兔子灯。
当日还有人夸我好看,我还高兴了很久。”
“你居然记得那样清楚?”
江若若惊讶地说。
小满停顿片刻,笑意渐渐消失,自言自语道:“对啊,我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周定衡来接江若若的时候,江所思也去找陵阳了。
小满看着若若跑向周定衡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
她站在府门前,仰头望着满天的夜星,想到韩拾此刻,应当和她在同一片星空下。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也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相遇。
小满低下头,提着裙摆下台阶,想快些走几步,好赶上江若若他们。
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骏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小满以为有人借过,也没回头,就往边上挪了几步。
半晌后没听见马蹄的动静,似乎是不准备走了,她正要回头看一眼,就听背后传来一人的声音。
带着几分无奈和戏谑的笑意,说道:“真是个傻丫头。”
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人故作伤心地叹口气,又说:“这么久不见,也不回头看一眼韩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