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芫将伞放在一旁,转身离去。
湖面被激点水纹,微弱的雨声如有人在耳边低声细语。
寂静空荡的湖边只剩她一人的身影。
桃粉的衫子沾了雨丝,发上是银白雨露,肩头也微湿了。
海棠红的裙摆层层叠得堆积,像是朵盛开的花。
她身形娇小,蹲下来更是小小一团。
竹香燃起,一缕白烟袅袅升起,又弥散在湿冷的空气中。
小满尝试着再用火镰点燃黄纸,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手指还被划得生疼,她挫败到说不出话来,无措地看着水面的倒影。
片刻后,飘在脸上凉丝丝的雨水不见了。
水面的倒影多了一人,正撑着一杆油纸伞,静静地垂眸看她。
“见过太子殿下。”
小满起身,要对他行礼。
周攻玉丢了伞扶住她,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只是短暂一瞬,她退开两步,握紧了手中的火镰。
察觉到她的退避,他略显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给我吧,我帮你起好火就走,绝不烦你。”
小满没动,只是摇了摇头,轻声细语地劝他:“殿下不用一直帮我的,以前的事我不怪你,你也不用补偿我。
你现在是太子了,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不值得你费心。”
周攻玉眼眸也像是积了层朦胧的水雾,隔着袅袅尘烟有些悲凉地看着她。
他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上挂了微小的水珠。
“小满,对不起。”
她知道周攻玉是在为了曾经的放弃而道歉。
在益州的那段时日,她心中不是一丝怨恨也没有的。
她甚至不在乎姜府的人如何对她,可她在乎周攻玉,所以得到他的答案时才最是难过。
不在乎就不难过了,这也是她慢慢想明白的事。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人之常情,我没关系。”
人总是会选择对自己更重要的那个,放弃次要的那个。
她只是不太幸运,在所有人那里,包括周攻玉眼里,都只能成为次要。
他捡起油纸伞,递给她。
“听……别淋湿了。”
颊边垂着几缕湿发,看着竟有几分狼狈。
也不等小满将火镰递过来,他伸手拿走,自顾自地蹲下,直到看见火苗窜起,这才缓缓起身。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想说自己总是梦到她,想说东宫的紫藤花已经长得很茂盛了,还想说自己明白了对她的情意有多重要。
可触及到她疏离的目光,一切话语都堵在心口,沉闷的压迫在一起。
他语气讨好,堪称低声下气,毫无平日里的威严冷冽。
“小满,你别这样……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小满觉得奇怪,周攻玉为什么会难以接受,她的语气应该也不伤人啊。
于是她又宽慰道:“殿下以后就习惯了,我以后也是要离开京城的,还可能会嫁人。
而殿下也要娶妻生子,我们本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不要再浪费多余的精力了。”
“嫁人”这两个字,就像是刺痛了他,周攻玉睁大眼,双目微微泛红,含着盈润的水光。
小满面色无虞,说出的话也是认真恳切,就好像是真的在为他考虑。
周攻玉再也听不下去,无措转身,连同离去的脚步都失了往日的从容。
她重新蹲下,黑眸中倒映出渐渐熄灭的火苗。
黄纸的灰烬被雨水打湿,贴在石岸上。
还剩一些随着热流升起,飘飘转转落在了湖面。
清明一别后,太子连着几日都不曾到威远侯府来了。
江所思已经是朝中四品官员,只等赐下的宅邸打扫完毕,他便会收拾着搬过去。
韩拾在国子监捣乱了几次,被他的姑父警告也不见安分,一直吵嚷着要参军。
韩拾的父母战死沙场,他是这一脉留下的唯一一个男丁,他的姑父姑母说什么都只让他留在京城。
正好小满的书院打扫干净了,他赌气,就带着衣物和一杆银枪住了进去。
小满怕他没有人陪,自己也想着搬过去,江若若不放心,又命四个侍女去侍奉小满的衣食起居。
等江若若再想走,威远侯是说什么都不肯,四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分开住了。
韩拾的姑父也来劝过几次,都被韩拾给气走了,还偷偷找小满劝他。
而她也是劝不动,最后韩拾退让了一步,同意照常去国子监,别的是什么都不肯答应了。
书院不大不小,有一个空旷的屋堂,帘子卷起便能看到窗外种的两棵高大的桂树。
小满坐在木制的地板,膝上摊开一本厚厚的游记。
白芫把掉进药碗的叶子拈起来,催促道:“该喝药了。”
说着将一盘糖糕递过去,小满瞄了一眼,问道:“是太子教你这么做的吗?”
白芫:“那又如何?”
小满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擦去嘴角的药汁。
“我已经不喜欢吃甜的了。”
“小姐,陵阳郡主来了。”
侍女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陵阳手持马鞭走了过来,昂着下巴对她说:“整日里病恹恹的看书多没意思,我带你看些好玩的。”
小满放下书。
“去哪?”
“进宫,看马球,韩拾果然没告诉你。”
陵阳冷哼一声。
“也是,我才能带你进宫玩,你现在跟我走吧,连三皇子都在呢。
听说这三皇子和郭守言的妻子关系匪浅,他们二人一起打马球,你不想看?”
听了陵阳的话,她确实是有些心动的,不等犹豫,陵阳将她一把拉起来。
“少浪费时间了,旁人想去还没这机会呢。”
“那我能把若若一起带去吗?”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江若若念叨三皇子很久了。
“行吧行吧,快一点,不然你可见不到你韩二哥打马球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