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浣墨以为顾文君是男子,她也看出陛下的情意,眼光无比地刁钻精明。
浣墨双眼偏圆两角微垂显得温情脉脉,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柔和,反而满是警示:“倘若今天是陛下站在这里让你下来,你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秦川!”
秦川握紧了身侧的拳,青筋立显,经络分明。他别过头,没有回视浣墨。
气氛不对,空气呈现出一种古怪的胶着。
顾文君察觉出了一丝异样,突然来了个其他人来带路,是有情况。可她只当是秦川身份的问题,没有想到其他方面。
毕竟秦川在宫中,是被革除身份的前锦衣卫,自然是不存在的活在阴影里的人,他去不了后宫,最好还是由其他宫人宫女带路。
她抬手拭了下鼻头,缓解尴尬:“那我就跟这位浣墨宫女先走了。”
秦川偏过头来看了顾文君一眼,旋回身子翻坐上车前,径直掉转马车就要离开。
这车,还是要处理妥当的。
消失前,秦川趁着顾文君与擦肩而过的时机留下几不可闻的一句话。
“有了消息,我会传信给你。”
要不是顾文君耳聪目明,真要忽略过去。
不过最后,秦川还是妥协了。
顾文君眼中一亮。
但她还来不及稳定情绪,就听得浣墨一笑:“顾公子,那嬷嬷我已经让人安排候着了,我们走吧。”
闻言,顾文君又是神情一凛,暂时顾不得其他的。
重头戏,来了。
“好。”
浣墨便领着顾文君向后宫走去。
深宫之中依然是朱墙墨瓦,园林繁花似锦,亭阁雕栏玉砌,哪怕是脚下的青石板也是用料不菲。
来往宫人如梭,对着浣墨恭顺有加,丝毫不敢冒犯陛下身边的大宫女。
连带着,他们对浣墨领着的顾文君也是十分敬重,连个疑问打量的余光都未有。
真的是风水轮流转。
顾文君心生感慨,上一次她去慈宁宫的时候,是在深夜被太后召见的,身子还带着药性就被当殿下了马威。
苦不堪言。
可如今,曾经那个刁难过她的尊贵女人,是高至皇胄的太后,甚至凌驾于陛下之上,却间接死在顾文君手里。
即便死了,也被萧允煜编了一个可笑的“刺客”谣言,谎称为了安全在慈宁宫里避难不得外出。
死也不让太后死得体面,连个风光的国丧都没有。
一拖再拖。
就像当初她害死萧允煜生母,也未曾给过葬礼。这便是是萧允煜的报复之一,果断狠厉。
顾文君就是来填上这个漏洞。
多出一个“假太后”,这次,真的太后是连什么丧礼也不会有了。
“嬷嬷。”
顾文君终于见到那张眼熟的褶皱老脸,扬眉打了个招呼。
那时候,这老嬷嬷仗着太后撑腰,冷冷地站在慈宁宫殿前让她跪了近半个时辰,甚至还端了带毒的松萝茶,逼迫她灌下去。
要她死。
可到了现在,曾经颐气指使的嬷嬷却低眉垂眼,忙不迭地行礼:“顾公子,使不得!老奴姓一个常字,您唤我常嬷嬷就可以了。”
常嬷嬷是见过萧允煜的狠厉,她是彻底怕了。从前太后宫里的就知道萧允煜暴戾,可向来自视甚高,以为是皇帝母后,便可以高枕无忧。
谁知道,那小皇帝忍了这么久,突然就忍不下去,一言不合直接动下了杀手啊!
常嬷嬷思来想去,都觉得起因是那次,太后对顾文君出手,惹怒了萧允煜。
那是慈宁宫里惟一的变数。
这次,她又被拉来再见顾文君,常嬷嬷更是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一个没恭敬对待,也要被扭断脖子。
那一天,常嬷嬷也是一起参与了作弄顾文君的。
她当然怕。
可是越怕死就越要耍滑头,为命保密,常嬷嬷想,只要她还有用,萧允煜就不会杀了她。
于是到现在,常嬷嬷嘴里也没有一句老实的。
这会儿,常嬷嬷又在算计了,她打眼偷瞧不动声色的浣墨,什么也端倪也瞧不出来,她心里一慌,觉得不对。但常嬷嬷还是心存侥幸,转回向顾文君,试探地问话:“不知道顾公子找老奴,是有什么事情?”
顾文君对那天记忆深刻。
挨了跪又受了骂,还被浇了一杯毒茶水。
所以即便只是见过一次,顾文君也记得太后的长相,她仔细地看着常嬷嬷,一分一寸地扫过去看,在脑海里将太后的五官相貌贴合在常嬷嬷脸上,比较异同,然后再去想怎么修改那些不符合的五官,让它们重合。
顾文君盯得太久了些。
那毫不遗漏的眼神也让常嬷嬷从骨子里渗出寒意,心悸身抖,常嬷嬷瑟瑟发颤,就听顾文君轻声道:“这里……要切掉些,然后再放那里补上……”
话里的意思全是冲着常嬷嬷的脸来的。
说的那些皮肉只是砖瓦似的,可以搬来移去,那还不把常嬷嬷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要做什么酷刑,太后都是直接断头没气了的!难不成还要我割肉还报应不成?”
常嬷嬷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半死,直接一个禁不住就趴在了地上,晃得跟筛子似的。
那两条老腿想要并拢却合不上了,因为股间一颤,就从里面泄出一泡骚味的黄色尿水。
这昔日高高在上的深宫掌事大嬷嬷,竟然在顾文君面前骇得失禁了!
“顾公子,饶命啊!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老奴吧!只要您肯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交代!”
顾文君还没示威呢,常嬷嬷就举手讨饶了。
不止顾文君自己愣住,浣墨在一旁都看得目瞪口呆,诧异不已。没想到这在别人手里老油条惯了爱耍滑的常嬷嬷,在顾文君面前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浣墨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一下,便诚心道:“顾公子,果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