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坠入泥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从泥潭里爬出来,却是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事。
太久了。
他过着这样的生活太久了。
改变很难。
所以刚刚盯着黑板看了十分钟,云深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趴在了课本上。
很困。
没有什么东西让他战胜这困意。
更准确的说,他不知道自己学习有什么意义。
根本没有人稀罕他的好。
他也曾试图代替那个人变成云城喜欢的样子,换来的却是云城更大的悲痛。
几年前的那一天,云城跟他说,你永远都不可能是她。
也永远都不能代替她。
他记得那天阳台上冷风刺骨的寒,也记得风里呛人的烟草味儿。
他啊,早就已经被唾弃。
再挣扎,也没用的。
不如就这样活在泥潭里。
至少,某些时刻,他狼狈不堪时,能换来云城看他一眼。
他脸贴着课本,闭上眼。
阳光打在身上,好像没那么冷了。
只是
明明很困,却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混乱的片段。
云城一拳砸在他脑袋上。
许青莲揪着他领口哭的声嘶力竭。
那个人满脸是血的躺在手术台上。
日复一日的噩梦。
从疼到麻木,最后却只余下无尽的悔恨和愧疚。
而在所有的混乱中,他看到了程一的脸,她站在走廊门口的白光里,对他说,希望你不要辜负我。
又是那双平静的眼睛。
像是蕴藏着穿透人的内心力量。
他猛地睁开眼睛。
程一垂着眼,看着他。
无声的。
平静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眼神,却好像刺进了他的心口。
他突然愧疚,突然害怕。
她从第一排来到最后一排,只为他。
而他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几秒后,他抹了一把脸,在程一的注视里,坐起身来,问:“讲到哪儿了?”
程一伸出手来,帮他把书翻了页。
他垂眸看了一眼,整页的曲线图,而他认识的,只有纸页上的汉字。
如同天书。
可他侧眼去看程一。
她已经收回视线,认真的盯着黑板,唇角微微的挑着一丁点的弧度。
他收回视线,硬着头皮听了下去。
下课铃响起时,云深的意识已经飘忽。
数学老师上课宛若催眠。
程一难得的合上课本,有些闲散的问他:“感觉怎么样?”
云深看了眼他空白的课本:“你想听实话么?”
“直说。”
“听不懂。”
“”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但听他这么说的时候,程一还是有些头疼。
她静了几秒,才又试探开口:“你的水平在什么程度?”
云深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皱了下眉,才应了句:“初二。”
“”
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或许,需要从长计议了。
她转了转笔:“这样,你先听着课,我完了做个计划。”
“”
这个女生啊。
他打了个呵欠靠在椅背上,偏头看她:“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没”用的。
话还没说完,被程一截断:“你活着是为什么?”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
云深一怔。
为什么?
几年前开始,于他而言,活着,就已经只是保证不死而已了。
口延残喘,浑噩度日。
如果没有那个人,他怕是早就活不下去。
“为什么?”沉默间,程一又问了句。
云深回神,抿唇:“不为什么。”
程一凝视他,转笔的动作停了。
片刻后,云深听到她将笔放在桌面。
她直起身来,朝他凑近几分。
她的唇瓣停留在他耳畔不远处,她压低声音:“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但云深,逃避永远是懦弱者的行为,你不能这么下去,你得为自己,活下去。”
为自己,活下去。
波澜不惊的语气,却在他心口激起万丈波涛。
很多人怨过他,恨过他也喜欢过他。
却从来没有人看懂他。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么一句。
他一直活的浑浑噩噩,用链条把自己捆在监牢,没想过出来,可有一天,有一个人对他说,你不能这么下去。
就好像是泥潭外,有人伸过一只手来。
她想救他出来。
只要抓住那只手,他就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