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双手撑在盥洗台上,她再一次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有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聚在下巴上,再掉下去。
迟疑了吗?
后悔了吗?
明知道前方可能是一片沼泽,还是要走下去吗?
她的回答是,要。
因为某一个瞬间,她看到他在阳光下透着浅光的眼神,他在无声的向她求救。
他拼命的挣扎,他在往下陷。
那种感觉,她感同身受。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沉下去。
想清楚了。
程一抹了把脸,走出洗手间。
水似乎已经凉了,他端了水杯喝了一口,微微弯下的脊背在暗沉的灯光下犹如受伤的小兽。
程一走过去,把退烧药拿出来,扳了两粒,递给他:“把药吃了。”
他身体很弱,似乎连坐着这个动作都有些吃力。
从她掌心拿走药的时候,程一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滚烫。
带着冷汗的滚烫。
他就着水喝药的时候,程一看着他滚动的喉结,问:“伤的这么重,为什么不去医院?”
他不是没钱。
医院。
云深的动作僵了一下。
某个时刻的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排山倒海而来。
医院的走廊,冷白的灯光,血腥里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
冰冷的墙壁,狰狞的面孔,绝望的嘶吼,还有砸在身上的拳头,以及,微弱到几乎听不到的,那道呼吸。
如同这些年来日复一日的噩梦,重重的压下来。
因为发烧而发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来。
那一瞬,程一看到云深握着水杯的手指在颤抖,指关节都用力到泛白。
他害怕医院。
他的经历,跟那个地方有关。
她懂了。
许久,她轻声道:“抱歉。”
云深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半天,才一口气把杯里余下的水喝完,放到茶几上:“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我扶你进去。”
“不用。”
她太聪明,那双眼太犀利,方才,他有一种内心被窥探的感觉。
关于当年,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也不愿意,有谁围观他的脆弱。
同学的关系,她做到这个程度,够了。
话落,他没再看程一,径直往卧室走去。
程一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被昏黄的光线勾勒的格外不堪一击。
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下去。
像是幼年时,她被堵在小巷的墙角,喊破喉咙都无人施救的无助。
她静静的看了半晌,对门内的那片黑暗说:“我走了。”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总之,没有任何回应。
程一毫不在意,她在客厅里提了书包又放下,故意制造出些许动静。
尔后,走到玄关处,将门打开又合上。
坐完这一切后,她回到客厅,轻手轻脚的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开始坐在沙发上做作业。
孝育高中作为市里最好的高中,在作业上面也相当出色,不过高二,作业已经多到让人没有闲暇谈恋爱和玩游戏。
一份儿数学卷子做完,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程一看了眼时间,放下笔,活动了活动手腕,起身,朝卧室走去。
依旧是没有光。
只能借着客厅的光线看清床上伏起的轮廓。
她站在门口,听到床上传来有些粗重的呼吸。
看样子,药效起来了。
她走进去,在床边站定。
床上的被子是深蓝的,人只露出了脑袋尖,余下的身子全部在被子里蜷缩起来,像是同被子融为一体。
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静静的看了几秒,俯下身,悄悄掀开了被子。
他的脸露出来了。
上面全是汗。
程一摸了一把,冷汗。
不知道出了多少汗,他近乎像是浸在水里。
而他额角的温度,并没有褪下去的迹象。
这样近的距离,她清晰的感受到他呼吸的不畅和落在她面上时的灼热。
像是能把人烤化了。
这样下去,会烧傻的。
她想了想,给他把被子重新掖好,去了洗手间。
用热水烫了毛巾,再回到卧室。
把热毛巾敷在他额角。
骤然增加的热度似乎让他有些不舒服,他偏了脑袋,想要把毛巾甩下去。
程一伸手按了一下,低声道:“别动。”
她的声音很温柔。
模糊中,云深忽然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他发烧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温声细语的在他耳边呢喃,哄他入睡。
只是,这种温柔,很多年都不曾有过了。
很想念。
很不舍。
想要抓住。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攥那只放在他额角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深哥:摸到了我媳妇儿手,开心
程一:深哥受伤的样子有种粗犷的男人味儿,想日
深哥: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