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徐集就被露山寺的钟声敲醒,从小屋出来时,老悟法已经在旁边的菜地除草施肥了。
这人造天然肥的味儿,一下便蹿了过来。
徐集很久没闻着这味了,揉了揉还带困意的眼角,这才走过去,懒懒打了声招呼:
“师叔,早啊!”
悟法见人,放下手里的长舀勺,“弥生?什么时候回来的?用过早饭了吗?”
徐集走到旁边的黄瓜地边,随手摘了个黄瓜,往身上蹭了蹭那小刺,啃咬了一口:
“昨儿晚上回来的,这俩天刚好有空,想着带老和尚去医院复查一下。”
悟法满意慈祥地看着徐集:“师兄他身体还行,药也吃着,就是这些天,人好像糊涂了点,夜里觉少,吃饭时总念叨着你”
老了老了,脑子难免出点差错,偶时总以为现在还是刚收弥生那几年。
徐集桃花眼儿一眯:“是吗?师叔你信不信,一会我去老和尚跟前,指不定又是各种嫌弃教训我”
人在的时候就各种不顺眼,人走了,才念想着。
悟法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傅,对谁人不是一副慈悲和蔼,唯独紧着你些,真心把你当孩子当家人了,多少才有些苛待严厉些。
你这滑头,也别总气你师傅,多顺着讨好些,他啊,其实见着你可高兴了。”
“师傅要是像师叔你一样,眼界心境豁达开朗,铁定能像师叔一样长命百岁!”
徐集这小嘴甜的喲,悟法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我这是闲的,一没有多年来的住持寺庙的操心,二也没有像师叔那把你当子女样式的担忧紧张,我呀,讨了个最大的便宜!”
徐集接过悟法手里搭在粪桶里的长舀勺:
“师叔怎么就没担忧紧张我?八岁那年冬天,我夜里高烧三十九度多,人都快烧过去了,是师叔用根绳子把我绑在你背上,一步步把我背下山的。
那年的雪还尤其的大,积雪能埋过你小腿,封山又路滑,你还摔了好几跤,腰椎出了毛病,贴了几幅膏药硬是捱过来的,也因那年进了湿气风寒,俩腿落了毛病,到现在一下雨就疼”
徐集一边施肥,一边温淡说着,等一回头对上师叔时,老人家俩眼早以湿眶。
徐集咧嘴一笑,笑得明媚好看:
“要说师傅把我当儿子教养,那你就是我娘,我都得伺候着您二老。”
男人流泪不泣声,尤其是老了,眼窝子本来就浅,越是见不得的这些后生晚辈的孝顺示好了。
悟法用手袖捂着脸,感动之余,还有点丢脸。
“行了师叔,这有我,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的,一会我完了洗把脸就过去。”
徐集眼睛也是亮着,像是凝了一层薄雾。
悟法‘欸’了一声,满眼疼爱地看了一眼徐集往前一点点浇肥的样子,再次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像他们这种无家无根的和尚,老了死了,大概就是寺徒在后山随便找个地儿就埋了。
没有缅怀,没有哭丧。
虽说是和尚,可到底是人,怎么也不可能做到无欲无求的。
尤其是像他们这种老一辈,打从心底里是渴望传统,能有人给他们送终
弥生就是给他们送终的人。
像悟法这种老一辈的,穷苦惯了,哪怕吃穿不愁了,也闲不下来。
对他们来说,土地,可能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以至于开春时播种种了许多,而年轻一辈的和尚们根本就只想敲钟念佛,不想管后院地里的农物,现在都已经过了秋收季,还有俩片花生和大豆还没来得及收割
徐集这一忙,忙到快中午了,大日头顶天了高,才终于停下手来。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应该让萧尤留下。
他干农活可是一把好手,老练的很!
中午,徐集洗了个脸,先是去熬老和尚的中药。
饭点前,先是把药盛出来一碗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