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沙场点兵。
杨信立于点兵台上,见台下令旗招展,鼓角齐鸣,两千士卒正在训练。两千人一同训练,口中叱咤有声,进退间激起滚滚沙尘,声势浩大,百里可闻。
他却不住地皱眉。
眼前情景,看似军容鼎盛,实则所训练的,不过是识金鼓旗帜,知进退左右,以及勉强列出了个方阵。
杨信倍感头痛。
如今,他是能亲身体验到,昔年韩信“驱市人而战之”的艰辛了。
当然了,对杨信而言,这也是一种锻炼,甚至都有些“拔苗助长”的味道。
不止是杨信,他麾下的张猛、徐牧等,以及带来的百余人,都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训练数量远超自己能力的兵卒,虽是手忙脚乱,却在快速成长着。
因人手紧缺,赵烈、赵诩、赵云这“三赵”,以及貔虎骑中的老卒们,也都暂时担当什长、队长、屯长等职,协助两部新卒的训练。
需要训练的东西,实在是多得不可胜数。
连矛刺、刀劈等简单动作,都需由下层军官教导,推广全军。
这些动作看似简单,实则也大有门道。
杨信所教导的,都是他与杨黥、高顺等人精心钻研出的,是最简单,最省力,最便捷,也最具杀伤效果的动作。
以如此手段对敌,往往能在第一个照面就取得优势,也更加轻松,利于持久战。
——细节是魔鬼。
士气固然重要,但在杨信看来,在士气对等的情况下,堆砌一个个有利细节,则能聚沙成塔,积少成多,形成足以左右战场形势的巨大优势。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杨信潜心操练,他本也以为,时间是很很充裕的。
因为战略规划是一早就拟定的。
朱儁一面操练兵卒,一面又派出使者,前往南海郡察看虚实,宣扬威德,震慑敌人之心。
他这一手,可谓高明。
既是收集情报,也是攻心之术。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朱儁铁血刚毅,有时甚至固执,但实则也是深通谋略的,懂得用计。
不过,计划却赶不上变化。
……
“府君大人,我准备这几日就出兵。”一日,朱儁叫来了杨信,开门见山道。
“就这几日吗?有点操之过急了……”杨信闻言,不由皱眉,“也不瞒方伯,我麾下兵卒,恐怕还需小半个月才能基本形成战力的。方伯大人,为何会如此着急?”
朱儁苦笑摇头:“形势变化波云诡谲,却是超出了我的预料。”
“发生了什么事?”杨信一头雾水,疑惑问道。
“原本,我观叛军成分复杂,人心不齐,断然难以持久。”朱儁也不藏着掖着,娓娓道来,“梁龙是交趾人,又是乌浒蛮人,是当地豪族;孔芝是南海人,又是汉人,是儒家出身;还有群起响应者,有乱民、盗匪、豪族,成分不同,自然各怀鬼胎。”
他顿了顿,又道:“我本计划着,先以大军压境,又宣扬汉家威德,则敌人内部必生变乱,则可趁机攻之。”
“那又为何……”杨信疑惑了。
这一全盘方略,可谓是高屋建瓴。
“天王寿董。”朱儁吐出一个名字。
“什么天王寿董?”杨信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脸疑惑。
朱儁苦笑摇头,继而娓娓道来。
这天王寿董,却是南越之地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
传说所描述的,是个只身击退了汉军“入侵”的小孩,和布鲁塞尔那位“撒尿的小男孩”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天王寿董的故事更倾向于神话。
故事中,这小孩才出生不多久,就迅速长大,更成长为巨人,骑铁马,披重甲,持巨棒,在林间穿行,如天神下凡,击退了汉军。
虽是神话,但在南越之地,
“一个神话?”杨信微微皱眉。
“叛军本是一盘散沙,却不知在何时起,供奉起了天王寿董,又有神使四下宣扬教义,激发同仇敌忾之心。”朱儁眉头紧锁,沉声道,“如此这般,交州诸贼竟隐约形成了凝聚力,战力尤胜往昔。”
杨信陷入沉默,面露凝重。
宗教的力量,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叛军数量足足有数万,一盘散沙时还好对付,但若真形成凝聚力,朱儁、杨信加起来这五千人,恐怕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而更令杨信警惕的,则是那种种传教手段。
怎么看,也像是太平道!
莫非,这场梁龙起事,实则是太平道的“试验田”?
杨信心中怀疑,但却没有证据。
“既然如此,兵贵神速,我也立刻出发。”他点头道。
“好!”朱儁闻言大喜,“我会以交州刺史名义,向豫章、长沙、零陵等诸郡发出文书,也便于你的人马通行。”
杨信不是直接进入交州,而是需绕道豫章、长沙、零陵等诸郡,那却是扬州、荆州的地盘,自然要提前发公文。
“如此甚好!”杨信点点头。
……
南海郡,太守府。
张曼成倚靠着房柱,神情惫懒,俯视着一名戴官帽的白衣中年儒生。
这位中年儒生,正是前南海太守,如今的叛军领袖之一,——孔芝。
“不愧是诗书传家的南海孔氏,这‘天王寿董’的故事,竟被你们改编的妙趣横生,高潮迭起。”张曼成神情古怪,笑道,“到动情处,连我看着,都觉得热血沸腾。”
孔芝一言不发。
张曼成则继续感慨:“还有那传道的神使……我大贤良师蛰伏多年,才培养出弟子八位,传道于四方。你们孔家随意拿些读书人出来,学些教义和操弄人心的手段,传道竟也似模似样。”
“你来我这,就是想说这个?”终于,孔芝失去了耐心,阴沉着脸道。
他其实是不愿造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