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云动,苍山如幕。
圆月如同狐狸的眼睛高悬夜空。
纪剑陵看着石台上的牌位,放下手中的扫帚,将其扶了起来,上面以道家秘文刻写,凡人若是见了,并不认得。
这是龙虎山的长生牌,以死祭活,可以延长寿命。
如此法门,唯有修炼有成,得了真传的弟子方能施为,他们将平生获得的因果全都系于长生牌上,一旦因果了结,成则延寿,败则折寿。
古时候,凡人的说法,叫做积阴德。
因此,早年间,经常会有道士云游天下的种种传说,一来他们是入红尘历练,寻找自己的机缘,二来便是积攒阴德,立下长生牌,可见得与失。
“师傅,太师叔结下的因果被人破了?”
就在此时,宁凡走了过来。
龙王祭结束之后,他去了一趟京城,紧接着便返回龙虎山,一直在此潜心修炼。
作为龙虎山弟子,败在周道手里,这让他无法接受,心里憋着一股劲。
“既是与天争造化,当知生死不由人!”纪剑陵神情淡漠道:“这就是命。”
“那太师叔他……”宁凡心头一动,忍不住道。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必在意。”
纪剑陵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无论何事也难以让他心中泛起涟漪。
“你闭关许久,可有收获?”
宁凡点了点头,双手紧握,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如今,我已经踏入炼境九变,开启天灵穴窍,如果在碰上他,我有自信可以将其压服。”
当日龙王大祭,周道不过才真火九重。
宁凡回到龙虎山不到一个月便开启【天灵窍】,踏入炼境九变,这样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或许正是因为此次龙王祭,不,是周道带给他的压力,才让他这么快便突破了。
如今如果再次相遇,宁凡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将对方打败压服。
“你堪破了心魔,却还没有堪破成败……”纪剑陵轻语。
“堪破成败!?”
“这个天下比你所见到的还要大,没有人可以纵横无敌不败,当你发现,同辈之中有着让你望尘莫及,甚至感到绝望的存在,你的道心还能如此坚定吗?”纪剑陵问道。
“我会努力追……”宁凡双手紧握。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纪剑陵打断。
“有些人,就算你拼尽全力也无法追赶,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不是努力便有结果的。”
“师傅,会有这样的人吗?”宁凡有些不信。
他可是龙虎山弟子,天赋也是不错,如此年纪便修成炼境九变,这样的成就已经算得上极为耀眼了。
连他拼尽全力都无法追赶的妖孽?
这样的人会有吗?
“年轻人啊,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
纪剑陵一声轻叹,脸上浮现出一丝情绪波动,眼中涌起追忆之色。
宁凡心头一动,脱口问道:“师傅遇见过这样的人吗?”
纪剑陵默然,那追忆的眸光中跳动出些许的哀伤。
他看着山巅前涌动的云雾,沉默半晌,方才悠悠道:“遇见过,他姓周……”
“只可惜,山河故人,早已不在了。”
叹息深沉,如这月华般清冷。
宁凡微微动容:“不在了?”
“他的锋芒太盛了,横绝了那个时代,光芒万丈,惊艳十方……唉……何必呢?阳光太炽烈,总会有人要去遮挡……”
纪剑陵喃喃轻语,像是在倾诉过往,似乎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能够让师傅如此推崇,此人一定威名极盛。”宁凡好奇道。
纪剑陵摇了摇头:“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谁能够记得他?他的名字是禁忌,不可说,不可说……”
“为什么?”宁凡眉头微皱,觉得奇怪。
要知道,他的师傅在龙虎山地位极高,能够让他看重的人,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这般天下皆知的名士,为何提都不能提。
“他死了……可他留下的剑痕却抹杀不了。”纪剑陵冷笑,眼中透着寒意。
“可惜啊,这世上再也见不到那般惊天的剑术了……”
“什么剑术?”宁凡忍不住追问道。
纪剑陵抬头看着天空中皎皎明月,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惊世一战的画面。
“蜉蝣剑诀!”
“什么?”宁凡勃然变色,脸上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惊之色,隐隐间,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元王法会,又是一年元王法会,只可惜,再也没人可以追上他当年的风采了。”纪剑陵喃喃轻语,神情落寞。
宁凡心头咯噔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父如此神情了。
平日里,纪剑陵对任何事物都极为从容淡漠,似乎太上忘情,不为所动。
只有每年七月十五的时候,纪剑陵总是一个人前往后山,一待便是一夜。
也只有那时候,纪剑陵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宁凡隐约知道,大约十七年前,纪剑陵从外面归来,浑身浴血,他大哭了一场,在这坐忘峰待了七天七夜,之后便在后山立了一块无名碑。
从那以后,纪剑陵再也没有走出过龙虎山半步。
宁凡小的时候,有次好奇,偷偷潜入后山,想要看看那无名碑,结果被纪剑陵发现。
那次经历,宁凡终身难忘,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师傅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最后差点将其逐出师门。
至此,宁凡再也不敢踏足后山。
他隐隐猜测,那里或许藏着纪剑陵的执念和心魔。
“我乏了,你退下吧。”纪剑陵挥了挥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弟子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