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他们的手本!”
坐在马上的洪承畴,虽然眼下做的是大清大学士、宣抚使的文官,但是,却也是大明督师的底子,杀伐决断的威风不亚于多铎手下的博洛等满洲亲贵们,当即一声令下,身边的十几个戈什哈立刻从马背上跳下来,虎入羊群一般冲进了那群跪在城门口迎接清军入城的大明官员队伍当中。
这些满洲八旗出身的戈什哈,个个都是身材粗壮魁梧,在这群文武勋贵太监队伍当中,粗鲁的冲来撞去,登时便将原本排列整齐的队伍撞得乱七八糟的。
“主子,这玩意太多了,怎么办?”一名戈什哈手中捧着一大捧红绫子做封面的官员手本,粗得和胡萝卜也似的十个手指头,已经快要拿捏不住了。他向他的上司,洪承畴的戈什哈头目,一个牛录章京职甲喇章京衔头的八旗满洲军官请示。
甲喇章京有些厌恶的看了看这些食之无味收下没用的东西,用鼻子眼指了指城墙根儿下面,“喏!都给堆到那里去!”
十几个戈什哈,顿时如奉纶音,迈开了两条常年骑马有些罗圈的腿,往着城墙下面堆积着手里的手本。
渐渐的额,城墙下,雨幕中堆积起来了十数堆手本。红绫子做封面装订的分外精美里面一色蝇头小楷的手本,在雨幕之中显得分外鲜明。渐渐的,随着雨水的冲刷,从手本堆上流过的雨水渐渐的变成了红色。
便如鲜血一般红。
赵之龙、钱谦益等人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便如眼前的雨幕一样,迷迷蒙蒙,一切都在未知之中。
“权且不管这些了,且等到大将军入城仪式完结了之后再说吧!”
城里按照一众降官的安排更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凡。烟花齐放,香雾绦绕。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得分不出个儿来。一座接着一座的彩扎牌楼两侧满是前来迎接的城内百姓,按照应天府的安排,每隔十步左右便设有一座香案,香案上除了供奉大清皇帝龙牌,香炉果盘点心供奉之外,香案旁迎接的百姓要各自手捧香炉,就算是没有香炉的,你手中也要捧着一把香。
“不摆设香案的,不焚香迎接的,一律按照逆贼处理!当心你们的脑袋,当心你们全家的脑袋!”
于是,在这样的威胁之下,城内的主要道路两侧人流如潮,万头攒动。多铎的仪仗抵达时,人们在地保、差役、兵丁的吆喝之下,纷纷跪倒在地,这叫做什么“拱揖伏礼,虔诚示敬”。
雨天,马蹄敲打在南京城内青石板和烧灰铺就的道路上,蹄铁也少不得打滑。就算是多铎身边的骑手个个都是生长于马背的满洲和蒙古八旗选拔出来的精锐,遇到了这种情形,也少不得要勒住马缰绳,控制住马的行进速度,缓缓而行,免得马失前蹄,在这么个结节骨眼儿上坏了王爷的体面。这么一来,可就苦了南京的一众投降的文武勋贵太监们。
按照礼部和兵部拟定章程,并经洪承畴过目的,这个前所未见的扬威大将军入城仪仗,是应该在巳时到达皇城前接受南京满城文武的投降的。可是,湿滑的道路,缓慢的行军速度,完全打乱了拟好的布署。直到巳未时分,才总算走到了午门前边。
一眼望去,皇宫前往日等候上朝的天街上,黑压压的跪满了一地足有两三千人,几乎南京城内的官员,但凡是有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的,都在这里了。不远处,更是跪满了以侯方域为首的江南士林众人。他们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是毕竟不是官员。但是,少不得功名心重的想要在大将军面前露个面,日后也好有个话头给自己的平步青云铺一个台阶。
一见多铎的织金龙纛远远的在中军护卫下出现在了视线之内,前大明礼部侍郎一声高呼:“扬威大将军到!百官跪接!生员跪接!”按照大明朝廷的礼仪制度,他的声音被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一路传过去。天街上的人们,也不论你是国公还是太监,是尚书大学士还是苦读了几十年的老童生,全部撩起袍服下摆,向前半步跪倒在地。看着眼前这代表着大明朝廷中枢和江南士林的数千人在自己面前矮了半截,多铎却仍是端坐马上,别没有做出什么翻身下马,拱手相搀等礼贤下士的戏码表演,他只是手中拢着缰绳,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令人心醉的场面。
“大将军这是何意?方才在城门口不下马,倒也有些缘由可以解释,如今到了这里,仍旧不下马,却是为何?”赵之龙、钱谦益王铎等人心中狐疑不解,不知道眼前这位新主子,以全套的胜利姿态出现在眼前的征服者到底打着一个什么算盘?
“且不管他!反正今天就是配合他唱好这出戏!他要唱取成都咱们就是献地图的张松,要唱昭君出塞咱们就是画美人图的毛延寿!要大变戏法,要仙桃咱们给仙桃,要金鱼咱们就往缸里跳!”
打定了主意,几个投降官员的首脑头目顿时心思笃定,只管按照赞礼官的口令,俯伏在地,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扬尘舞拜,山呼万岁。在场的近万名文武官员勋贵太监,还有在场的南京城中投降的明军官兵也同时发出了山呼海啸似的呐喊声:“大清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这一片欢呼声中,多铎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在洪承畴的悄悄示意下,策马来到了皇城城楼下,在百余名巴牙喇兵的护卫下登上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