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汉虽然还不曾做到每顿饭一百零规定:“各巡按屯田御史凡巡历至处,即查所属地方王府公侯钦赐籽粒地土原赐顷亩,调取金册磨对,果与不同,即系侵占投献,速改民田入籍,一体纳粮当差。”
“查白地,虽然是恶名着著,可是,却是你门下豢养的一条走狗。在江南的豪门大户,士林中人看来,他不过是靠着你给他的爪牙,在江南各地执行你的旨意罢了。”
江南的税率一直都很低——三十税一,比起陕西、河南、直隶、山东、湖广的贫农来,这个税率真心可以忽略不计了。而清承明制,官绅们的优免权在雍正元年以前依然存在,也就是说在三十税一的这个超级低的税率的前提下,官绅们还能够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进行优免。朝廷给了这么优惠的政策,官绅们是怎么回报的呢?他们的回报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老子一个子也不给!
这一点,可以通过众正盈朝的崇祯年间的茶税来做个例子。堂堂的江南,产茶之地,居然茶税数目高到了几十两的地步!可见税吏们横征暴敛之凶暴!又可见当年的商人们税赋是如何之重!
(最近的一个热点话题,就是各种媒体都在叫嚣着国内民营企业的税赋负担过重。其中,汪三公子的天则所更是出了一份报告,里面赫然列出了一份税赋负担表格。很不幸的是,升斗小民们的五险一金,也被列入了税赋负担范围内。按照这些有良知的公共知识分子们看来,就应该是让民营企业家们身上任何负担都没有,什么社会责任都不必负担,只管轻装上阵,这才能够为经济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来。否则,就只剩下了外逃,到美国设厂的一条路了。但是,他们似乎忘记了,美国国内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不是三角洲和绿扁帽,而是美国国税局!就连美国历史上最牛的黑手党教父艾尔卡彭都是折在了国税局手里!你还打算到美国去享受低税负的福利?一个税务局,一个工会,就能折腾你一个欲仙欲死的!你还想像在国内那样,搞个血汗工厂出来?不要说富士康的八连跳,有一个跳了的,工会、舆论,参议员们就能折腾死你!如果国内当真是按照汪三公子的主张搞的话,那么,用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欣喜的看得明末盛世,众正盈朝的局面再现。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是救美国就是救中国了!可是,救了美国,这些白皮猪们会救中国吗?鬼才会信!当然,不是说政府就该漠视民营企业的死活,而是如果还按照以往的套路,见利一窝蜂,无利一哄散,那不管如何减税,最终还是死路一条。大家可以回忆一下,从当年的vcd到后来的手机,哪个不是如此?资本的趋利性决定了的。道路其实政府早已指明,一路一带扩大内需,这是长远之计。只不过,为了长远,需要资本家暂时牺牲一部分利益,内安黎庶外抚诸侯。说的直白点,就是拿出钱收买内外。可惜的是,虽然过了几十年但是解放初资本家的德行似乎依然是主流,那么问题出来了,新的时代还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所以,汪三公子们跳出来在各种媒体上狂吠了。)
“怎么?査继佐按照老子的指令催缴积欠钱粮,便是伤了他们的筋骨了?老子只不过按照神宗爷时候的章程办事,便是断了他们的子孙根了?”李守汉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放下手里的酒杯和筷子,只管听李贞丽这个熟透江南人情世故的内行为他讲解。
“这个自然!所谓的断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你现在便是和那些读书人是杀父仇人你晓得吧?”李贞丽一口江南软语,说的又快又糯,倒是让李守汉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慢点,慢点说!”
“你看,你一到南京,迎奉弘光天子登基,本来应该是开恩科,给士子一个进身机会,然后,大赦天下,豁免积欠钱粮,以安黎庶之心。这是历来权臣权相权奸的做法,你只有这么做了,他们才会拥戴你,哪怕你把自己的屁股送到那张龙椅上去。他们也是会说,天道好还,大明气数已尽,正当如此之类的话。可是,你是怎么搞的?除了开了个恩科之外,就是废除了优免则例,执行万历爷旧制。这一下,无数的江南穷秀才的衣食饭碗就被你敲脱了。不但不能收纳投献,还得当差服役去!这还不算,还得从崇祯二年开始算起,缴纳积欠钱粮!”
李贞丽看李守汉和傲蕾一兰两个人兀自是一脸懵懂状,也只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命身边伺候的丫鬟取过自己的护书里,从中取出一个簿子。
“好我那国公爷!奴婢就把这些数念给您听听看!”李贞丽故意的把声音放得又甜又嗲,足足可以达到六个加号以上的水平。听得李守汉做出了一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神态。
“崇祯二年到崇祯三年,丁银为九厘。崇祯四年到崇祯十三年,丁银为一分二厘。崇祯十三年到崇祯十七年,丁银不过二分二厘而已。当然,按照优免则例的章程,秀才以上的功名这些也地丁银是可以免一些的,不过优免则例似乎只是免得粮和劳役。不过没关系,免除劳役数量就按照丁的数量折算,免除的粮食则按照七月粜米的市价折算好了。”
听得李贞丽板着手指头一点一点的为自己算账,李守汉也渐渐的理清了原本纷乱的思路,“该如何折价?七月粜米?”
“对!就是七月粜米的粮食价格!那个时候正值新米下市,再加上我们南中的粮米一船一船的运来,市面上粮食价格最低。咱们的梁国公一副菩萨心肠,手下的査继佐更是个爱民清官,自然手段不算黑,一石米的价钱就按五钱库平十足纹银或者半块银元或者1000枚南中通宝折算好了。”
李贞丽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完全不再是刚才那种夫妇和手帕交之间闺阁密戏的腔调口吻了。
“江北打仗的地方咱们就不要算了,李自成和张献忠占据的地方咱们也姑且排除在外。你家大公子控制的山东登莱两处,咱们也不必说。横竖那里早就是强行推行新政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官绅读书人私下里诅咒你们父子呢!咱们就按照万历六年明朝田赋摘录,奴婢把弘光皇爷治下可以控制地区的产量和田赋列出来了,念给国公爷您听听?听完了,您就知道为啥这些人要和您拼命了!”
“万历六年,浙江登记在册田地,46,696,982亩地,需交税粮2,522,627石,平均税率0054石亩;江西登记在册田地40,115,127亩地,需交税粮2,616,341石,平均税率0065石亩;湖广:221,619,940亩地,需交税粮2,162,183石,平均税率0010石亩;南直隶:77,394,662亩地,需交税粮6,011,846石,平均税率0078石亩。”
(上面这段完全是事实,属于历史数字。为了大家看着方便,就偷懒用阿拉伯数字表示了。)
“这么说来,你相公我命人追缴积欠钱粮也不算多啊!每亩地每年最高不过百分之八的粮食,这可比他们从佃户手中索要的佃租低得多了!这么少的田赋,他们还想拖过去,赖过去?!告诉他们,休想!”李守汉有些愠怒了!
“相公,别发火,听李姐姐把帐算完了再说。”傲蕾一兰虽然听不懂田地数目和田赋税率之类的话,但是,她却明白,李姐姐在相公面前为他算这笔账,绝对是有缘故有出处的,否则,李家姐姐绝对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