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信使在水西门登岸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匹马,刚一上马便扯开了打嗓门沿着水西门入城大路一路上大喊大叫不止。★“大捷,大捷,平西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与闯贼大战,得清国摄政王兵马仗义相助大捷!斩不计其数!石河河道之内尸枕籍,河水为之不流!一片石尽为闯贼血污染红!”
“李闯重伤遁走,平西伯与清国摄政王衔尾追击,已是兵临城下,京师指日便可收复!”
他这一路奔来,立时全城轰动。山海关的捷报很快便从外城传人了宫城之内。当城内一片欢腾雀跃之际,他却将马头一拨,转入了街巷之中,在小巷子里转了几圈,已经是踪迹不见。
但是,北方的战事情形却已经是嚷嚷的满城风雨了。
自从京师被李自成攻克以来,李守汉、马士英与东林两方都在有意识的封锁来自北方的消息。李守汉这边更是有着天然的优势,水6交通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对于封锁消息更加便利。
但是,对于北方的形势,双方都通过自己的渠道能够获得信息。只不过,这些都是桌子底下的功夫,表面上都是十分平静。
但是,随着天气渐渐变热,马上就是到了夏粮征收的季节。如果不能在夏粮征收前有点什么大事,足以改变眼下南京朝廷工作计划的大事生,江南官绅们就只能勒着脖子等着那些眼珠子都要红了的地方官员到家中收取钱粮了。至于说什么火耗,银子与银元之间的成色差异,淋尖踢斗等钱粮征收当中的花样,只怕都要落在自家身上了。
所以,这个水西门出现的信使,也就很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翌日,武英殿之中。
“陛下,如今城内纷纷传言,我大明平西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统领忠义之师,在心向天朝的清国摄政王兵马相助之下,已经大破流贼李闯所部。业已兵临京师城下,此事传来,城中军民人等无不欢欣雀跃。此正恢复之时也!”
姜曰广手执笏板,站在弘光皇帝朱由崧面前,口沫横飞的在那慷慨陈词。
“臣以为,平西伯吴三桂当机立断,借助塞上夷王之力,效仿申包胥秦庭之哭,可谓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左都御史刘宗周往日里铁板一样的面孔也是露出了一丝喜色,“此时应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或传檄燕中父老,或嘉勉塞上夷王,苟仿包胥之义,虽逆贼未始无良心。”
赵之龙也是出班跪地奏对道:“以微臣之愚见,吴三桂宜行接济,在海有粟可挽,有金声桓可使,而又可因三桂以款虏。原任知县马绍愉,陈新甲曾使款奴。昔下策,今上策也,当咨送督辅以备驱使。”
这本来是历史上马士英的主张,如今,马士英与李守汉一文一武,一个阉党一个勋贵武臣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这么好的主张自然就是由东林君子提出来了。
“正是!当年唐肃宗借助回纥兵马荡平安史之乱,收复长安、洛阳,令唐室中兴。今日吴三桂借虏平寇正是效仿前人先贤之举!”周镳也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为吴三桂的借兵之举定性,并且大肆鼓吹。他就忘了,回纥兵马进了长安之后,可是按照借兵时的约定把长安洗劫了一遍的。
高弘图也是在一边击节赞叹,为吴三桂的大智大勇而鼓掌叫好。
至于说得到了消息,连夜派人送来书信的史可法,也在上疏之中喜不自胜的写到:“应用敕书,行撰拟,应用银币,行置办。并随行官役若干名数,应给若干廪费,一并料理完备。定于月内起行,庶款虏不为无名,灭寇在此一举矣。”
大学士王铎更是主张,鉴于吴三桂的当机立断,应该立即晋封他的平西伯爵位为蓟国公以示嘉勉。同时,晋封辽东巡抚黎玉田为兵部尚书,皆给诰券、禄米,王大学士并且自告奋勇的要亲自起草加封赏赍吴三桂、黎玉田二人敕谕。
不但如此,周镳和钱谦益还很是体贴的提出,如今灾荒战乱不断,北方更是被流贼蹂躏多年,粮草难以筹措,军饷唯恐不足。建议将囤积在吴淞口准备运往登莱的粮米海上运输十万石至天津交给吴三桂食用,同时,犒赏吴三桂所部银元十万元作为接济与犒赏。
周镳作为户部官员,虽然府库空虚,但是对于哪里有钱粮还是很清楚的。所谓吴淞口的粮食,还有十万银元,都是慷他人之慨。
他们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十分欢畅,却丝毫没有顾忌到大殿上的两位实权人物,李守汉与马士英的脸色便如冬日将要降下大雪之前的天空一般,阴霾密布,彤云重叠。
“列位大人说得好。借虏平贼,我看未必是平得了贼,倒是两宋之祸不远!”李守汉冷笑了一声,在弘光皇帝期许的眼神之中开始在大殿上同这班人辩论开来。
“北宋联金灭辽,南宋联蒙灭金,结果又是如何?身边的恶邻居是被打败了,却来了一个穷疯了的强盗。比那个恶邻居要的还多还狠!”
说起丢书袋的本事,李守汉不如这些文官们,但是,三朝北盟、海上之盟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臣乞陛下降旨,凡是进言联合辽贼进剿李闯的,皆以乱国奸臣罪名下狱!此辈一心要坑害陛下,令我大明变成当年的宋朝!只可惜,这群人当天祥、6秀夫,倒是少不了有不少的范文虎!”
“朕准了!”弘光皇帝朱由崧也是重重的在龙椅上拍了一掌,眼前这群人他也早就看不顺眼了。明明自己家的宅子院子园子无一日不在大兴土木,寻找奇花异石,但是梁国公给朕修修宫殿他们便跳出来各种指责,硬生生的要逼着朕下旨停工。
“臣亦附议。”马士英整整袍服风度翩翩的站在了众人面前。“与其有款虏之钱粮,倒不如拿来选将练兵。以图北上讨伐各路逆贼!”
“诶!大将军此言差矣!如今之大明天下,群贼横行,以些许钱粮北上,接济吴三桂,即便是此时他已经身陷辽贼之中,也不免有身在曹营心在汉之举。可以以钱粮暗中安抚之,一旦时机成熟,也是东晋朱序之用。况且,方才列位大人也都讲了,如今北方连年荒旱战乱,粮饷难求。且又是贼强虏弱之势。若不以粮饷暗中资助之,岂能坐收渔翁之利,卞庄刺虎之效果?”
左都御史刘宗周也是主张给粮食军饷接济北方的辽贼,让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可以下力气痛打李自成。
“刘总宪,你可知如今江南各省一年岁入是多少?不过七百余万银子!这些钱粮,用来供给江北四位伯爷,九江的左良玉尚且是捉襟见肘,若不是大将军以自家钱粮养兵,只怕此时南京城内已经是饥兵哗变鼓噪了!你还能在这里谈论什么卞庄刺虎!”马士英对刘宗周一点也不客气,直接用数字狠狠的打脸。
“之所以大将军与本相强忍悲痛,不兵北伐为先帝复仇,道理便是两个字,钱粮!如果府库钱粮不足,拿什么打仗?拿什么养兵?平日里不知道稼穑之艰难,却在这里侈谈什么卞庄刺虎,当真是竖儒之见!”
刘宗周是个讲究心学的文章之人,平日里讲究的便是慎独,哪里在政务军事上有什么造诣?几句话便被马士英噎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变化不止。
一边的姜曰广见刘宗周落了下风,本着党同伐异的精神,轻轻的咳嗽一声,“虽然目下国家府库空虚,所谓的司农仰屋,罗掘俱穷。但是,国人谁都晓得,梁国公公忠体国,多年来便上供钱粮以供国用。从先帝在世时便是如此,不妨还请梁国公继续报效便是。”
这套便宜话可谓是恶毒无耻之极。既自己一毛不拔,又狠狠的给李守汉上了一下眼药:你不是有钱吗?不是有粮吗?好啊!那就继续的供奉朝廷吧!反正你从前朝崇祯皇帝在世的时候就靠着供奉钱粮邀宠买好,难道到了弘光天子在位时,你就改弦更张不再供奉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