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门的太监回来对王承恩说:“公公,城内的几处勋贵府邸都是如此。都说爵爷在朝阳门外督战,以奴婢看来这都只是借口而已,这些人怕是都在城外京营军营之中躲避!奴婢告诉他说是圣驾到此好么?”
“他们倒是伶俐得紧!”
崇祯哼了一声算是对这些勋贵们的打破短跑记录行为做了一个评价。
“唉,朕无力治理江山,徒苦了满城百姓!”望着城中数十处火头,满耳都是喊杀声和马蹄声,着大雪的纷纷落下,眼前一片昏暗。这一派末世景象,让崇祯刚才的一点兴奋又是荡然无存。
王承恩说道:“皇爷真是圣君,此时还念着满城百姓!”
崇祯又说:“自古亡国,倘若国君身殉社稷,必有臣民从死。我朝三百年养土,深恩厚泽,不知道有多少人不忘君恩,为朕尽节?”
“皇爷,何必出此不吉之言?漫说是我大明尚有江南、山东半壁江山完好,便是通州蓟门天津等地依旧在我大明官军手中!卷土从来未必是什么难事!便是汉唐天子,也曾有过车驾出京之事!不过,倘遇天崩地坼之祸,京师内外臣工以及忠义士民,一俟得知龙驭上宾,定有许多人为皇上尽节而死,岂止奴婢一内巨而已!”
崇祯的心中稍觉安慰,忽然问道:“文丞相祠在什么地方?”
王承恩遥指东北方向,哽咽说:“在那个方向,离国子监不远。皇爷,像文天祥那样的甘愿杀身成仁的千秋忠臣,也莫能救宋朝之亡。自古国家兴亡,关乎气数,请皇上想开一点,还是赶快出城为好,莫等贼兵来到身边!”
崇祯在想着颇有忠正之名的四朝老臣李邦华昨日曾告诉他说在贼兵入城时将在文丞相词中自缢,此时也许已经自缢了。
其实,李邦华昨日听说李自成的人马破了外城,就带着一个仆人移居被尊称为文信国的文天祥祠堂中,准备时自尽。这一夜他不断叹息,流泪,时时绕室彷徨。他越想越认为倘若皇上采纳他的“南迁”之议,大明必不会有今日亡国之祸。他身为左都御史,北京被围之前竞不能使皇上接纳他的“南迁”建议,北京被围之后,连上城察看防守情形也被城上守城官员们阻拦,想着这些情况,在摇晃的烛光下暗暗痛哭。
就在刚才,当仆人向他禀报“流贼”已经进人内城的消息。他走到文天祥的塑像前,深深地作了三个揖,含泪说道:“邦华死国难,请从先生于地下矣!”
后,他向白石灰刷的粉墙望了一眼,又瞟一眼仆人在屋梁上为他绑好的麻绳,和绳子下边的一只独凳,马上放心地坐下去研墨膏笔,口中似乎在念诵着什么。忠心的仆人拿一张白纸摊在桌上,用颤抖的声音躬身说道:“贼人已经进内城了,请老爷写好遗嘱,老奴一定会差一个妥当仆人送到吉水府中。”
李邦华心中说:“身为朝廷大臣,国已经亡了,还说什么吉水府中!”
他站立起来,卷起右手袍袖,在粉墙上题了三句绝命诗:
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
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
临危授命兮吾无愧吾!
崇祯却不知道,和李邦华一样为他的大明朝死节的官员多达二十余人,而到各个城门处迎接大顺军入城的无耻之徒,却只有两千余人!当城内秩序一片混乱之时,宫城之中有数十名宫人、太监纷纷投入金水河或者是悬梁、投井。
内城的几座城门已经都被守城官员们献出,大顺军马从各处城门杀入。方才在崇文门与内操太监们大打了一场的那支大顺军马也是稍稍休息后便重新沿着崇文门里大街追杀而来。
“刘将爷!将爷!”方才发现了崇祯的那名顺军军官兴奋的领着一个面色平淡的商号伙计模样的人冲到刘姓将官面前。
“这是崇文门外商号的伙计,将爷,您可知刚才跟咱们打仗的人是谁?”
“谁?!”刘将官勒住马缰绳。
“里面的一个大太监我认识,他是皇帝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钦命京营提督王承恩。他能够陪着出来的人,带得队伍又都是内操太监里面的精锐,想来肯定是皇帝无疑了!”
听得了那名前来报信的商号伙计的分析,不由得刘将官和他身边的十几个军官兴奋异常,若是能够活着抓到崇祯,这无疑是攻破北京城的最大一桩功劳。
“好!你先回去,我们只管去追,追到了崇祯小儿,自然是重重有赏!”
打发了那名伙计,刘将官领着手下千余名骑兵风卷残云般猛扑而去,将街道上的积雪溅得到处乱飞。
那名伙计望着远去的步骑兵队伍,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他有节奏的在街上一家铺面的门板上敲击了几遍,门板打开,露出了店铺掌柜的一张警惕的脸。
“告诉上面,已经把崇祯的行踪报知大顺军,有数千人马追下去了!崇祯想出城是走不了了!”
“好!大掌柜的知道了一定是十分欢喜!”
简短的对话之后,那名伙计头巾上贴着一张写有顺民二字的黄纸,沿着街道墙壁而去。
片刻之后,他的尸体出现了刚才内操太监与大顺军短暂激战的东江米巷与崇文门里大街交汇的街口,与数具大顺军尸体倒在一起。
刘将官领着数千人马在身后紧紧追赶,便让崇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得到消息的各部大顺军纷纷向城东涌来,将通往朝阳门的道路一层一层的封堵起来。朝阳门冲不出去,崇祯便只能在这百余名内操太监的护卫之下,向宫城方向逃来。
坤宁宫寝宫内,一名小太监已经在画梁上绑好了一根白练,摆好踏脚的凳子。寝宫中以及窗子外和坤宁宫正殿,跪着众多的太监、宫女,屏息无声,十分寂静。坤宁宫的管家婆吴婉容挥走了小太监,跪到周皇后面前,用颤抖的低声说道:“启奏娘娘,白练已经绑好了。”
“我是当今皇后,一国之母,理应皇帝身殉社稷。你们无罪,可以不死。等到天明,你们就从玄武门逃出宫去。国家虽穷,这坤宁宫中的金银珠宝还是很多,你们可以便携带珠宝出宫。吴婉容,你赶快扶我一把!”
吴婉容赶快扶着皇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上吊的地方走去。她竭力要保持镇定,无奈浑身微颤,两腿瘫软,不能不倚靠吴婉容用力搀扶,缓慢前行。
皇后由吴婉容搀扶着,走到从梁上挂下白练的地方。她最后用泪眼望一望在坤宁宫中忠心服侍她的宫女们,似乎有不胜悲痛的永别之情。除吴婉容外,所有的宫女都跪在地上为皇后送行,不敢仰视。周皇后由吴婉容搀扶,登上垫脚的红漆描金独凳,双手抓住了从画梁上垂下的白练,恨恨地长叹一声。吴婉容问道:“娘娘,还有什么话对奴婢吩咐?”
周后将头探进白练环中,脸色惨白,她双手抓紧白练,声音异常平静地对吴说道:“我要走了。你去启奏皇上,说本宫已经领旨在寝宫自缢,到黄泉去见列祖列宗。请皇上不必以臣妾为念,中兴社稷要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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