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一场秋雨,悄悄的,细密无声的落在了八月下旬的广州,将这座仍然沉浸在中秋节气氛之中的美丽花城打得湿漉漉的。珠江两岸的灯火,在细密朦胧的雨水妆点之下,越发的有些烟雨灯火的诗情画意。江面上往来穿梭的花船,桨声灯影,乐声笑语,衬托的整个城市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城内,街道上不时走过一列列的巡逻人马,他们个个身着崭新的鸳鸯战袄,头上顶着斗笠,斗笠下面一色的红笠毡帽,身上披着油布雨披,手按腰刀,行止中虎虎生风。那种顾盼自雄的勃发英姿,俨然便是一副雄狮猛将的气度,与别处明军的萎靡不振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单单是从外表上看,很容易被这种假象所蒙蔽。其实,这些在城内外各处担任巡逻、维持治安任务的部队,大多数是广东原有的明军,有些还是各地的民团成员。在李守汉接手了两广事务之后,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武装力量一股脑的统统缴械,然后按照裁汰老弱,选取精壮的标准进行整编,重新编组的过程之中有意识的加入新鲜血液和不同成分,最大限度的改变原部队的作风。
在足额军饷,良好的伙食,厚实精制的被服面前,这些士兵们面对的严酷训练,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几个月的整训下来,这些担任地方缉拿盗匪维持治安任务的巡防营,也有了几分精锐之师的势头,对付各种各样的土匪大天二不成问题,不至于出现上百个官兵被十几个匪徒像赶鸭子一样撵得鞋都跑丢了的事。
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在百十名身披铁甲,头戴铁盔的骑手护卫之下沿着青石板路蹄声嘚嘚而来。在那些有经验的巡防营士兵眼中这些骑手都是百战余生的战士。他们分为前后两部,策马而行,身上铁甲闪着寒光。那种顾盼自雄的威势,让人望之心畏。
“把路让开!队伍靠右!”带队的队官忙不迭的发出口令。让部下把道路闪开。他看得很清楚,那辆马车虽然没有什么装饰,但是却用了最新的橡胶轮胎,弹簧减震构件,行走起来寂静无声不说,且极为轻快。有这样的护卫,这样的马车里坐得人物自然非比寻常。
车内坐得人物,正是南粤军的新科特务三巨头之一的叶琪叶少宁。
因为虽然没有正式接任。但是手头上的差使已经迅速的展开了,叶琪也立刻成为了广州城中的一位权势新贵。
在东山的新河浦,叶琪早在负责隆盛行商贸事务时期就在这里购买了地皮,修建了一座极为精致华丽的宅院。同样的宅院或是说别墅,他在广州城外的风景之地鸡颈坑还有一处,用来安置他的诸多妻妾儿女们。
“老爷回府!”随着一声门房的通传,叶琪的一大堆来自各地,被他多年来像收集古董字画和邮票一样收集来的妻妾们,莺莺燕燕,花团锦簇的出现在大客厅内。迎接他回府。
看着这些或是来自于秦淮河畔,或是出自山西大同,或是身为倭国大名公主。或是天竺胡姬,甚至是来自于更加遥远的佛郎机的妻妾们,叶琪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胸中的许多淤积之物随着这口气吐出去,但是却变成了一句淡淡的话。
“人都在?晚上吃些什么?”
“回老爷的话,今日天气有些凉。咱们便打边炉,吃些鱼生。”负责叶琪家里饮食事务的一名小妾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回答着叶琪的问话。
作为南粤军高层权力核心当中唯一的南直隶籍贯人士,叶琪在饮食上的讲究仅次于主公李守汉和李家二公子李沛霆全能战帝。淮扬菜当中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作风,很好的在他家的饮食上得到了贯彻执行。何况,他家里还有好几个来自于秦淮河畔的女人?
就着几个厨师将安庆风味的一品锅和广东的打边炉结合在一起的鱼片喝了两碗热粥。叶琪感觉到浑身舒服了许多。也不与妻妾子女们多说,只管起身离开。来到自己的书房之中,他要在这里将一天的公私事物做一番梳理。
在自己书房坐下。泡一杯香茗,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敲打着庭院里芭蕉叶的沙沙声,叶琪开始梳理这一天来的事情。这是这些年他养成的习惯,每日到书房坐坐,回味一日的所得所失,每每有所收获。
他安静思索,此时的他,哪有当日钱塘江畔那个疏狂潇洒一掷千金追潮叶相公一丝一毫的样子?
书架上摆满了一函一函的书籍,分门别类,各种善本古籍不少。同那些南粤军军中不怎么看书,只是在入伍之后因为制度而扫盲,又因为主公的要求,不能达到标准的军官不得升迁而或是迫不得已或是附庸风雅整出一个书房的家伙们不同,叶琪的骨子里还是一个读书人。只不过读得确实是经世致用之学。
略微思索了一会,他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从书桌案上拿去了负责家中宾客往来之事和财务开支事务的两个小妾放在桌上的一叠礼单。
自从前几日他开始执掌两广地区的一部分情报工作开始,这广州城内的文武官员、富商巨贾,便像是苍蝇见了血一样,纷纷的朝上扑。各种礼物,金银珠宝,房产田契,古董字画,美婢艳姬,甚至是各个买卖铺子的干股。各种手段,纷至沓来。目的就是为了要好好的巴结他这个特务头子,不求您在国公爷面前美言什么,只要您不针对我们就可以!
与前几日的有些不同,今天这些礼物,却是那些在广州的外国商人们送来的。
同广州城内各界头面人物的作风不同,这些欧罗巴蛮夷那里懂得我中华上国送礼行贿的种种手段和花样?什么求人写文章的谢礼叫文仪,求人题词写字的叫润笔,给夫人姨太太们送的叫妆敬等等。这群来自英吉利的家伙,直接很明目张胆的便在礼单上写明了金币五千的字样。
(话说到这里,脑子一直不够用。从小就被人叫做傻子的作者突然才明白,为啥那么多的领导都喜欢练书法,都喜欢到处题词。原来。地雷的秘密是这样的啊!不过,也不对啊。似乎,喜欢到处题词,把一手臭字留在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白山黑水之间的是那位啊!该怎么给他送润笔啊?!没办法,脑子还不够用!)
这些英吉利人大概也是知道如今广州城里又多了一位位置也许不算高,但是绝对权力巨大的人物,于是忙不迭的前来送礼,拜门子,拉拉关系。
叶琪苦笑了两声。从手边取过一张信笺,将送礼之人的名字,送了何物,一一按照礼单抄录在上面。之后签字用印,按照以往的处理办法,交给公事房留存备案。拿到公事房的公文收讫回执后,他会将这些礼物上缴到国公府的度支处,取回一张收据回来,这样,日后便是有人说他受贿之类的。他只需将这两张收据亮出来,便可以令众人哑口无言。
“老子早就在主公那里报备过了,而且这些礼物也早就全数上缴了。你们凭什么说老子受贿?”
不过。这些来自英吉利的商人,却是引起了叶琪的兴趣。
作为之前很长一个时期在凌家卫岛管理商贸之事,叶琪的眼光和对于世界的认识程度要远远高于南粤军的其他高层。至少,他不会把山海经和镜花缘(额,这个时候似乎还没有这本小说。)之类的书当成是真实对世界的描述。他比较相信的,还是郑和下西洋时的相关记载。
另外一个来源就是各处商人的描述。从这些商人口中,叶琪对于所谓的佛郎机或者是西洋人的了解,远远的高于南粤军之中的其他人。
而且,那些葡萄牙人所购买的军需物资。在倭国招募的那些雇佣兵炮灰,每一艘船都要在凌家卫岛进出补给龙起南洋。守着这样的近水楼台,叶琪自然对欧洲的情形算是颇多造诣。
最起码他知道。此时的英吉利,正是大打出手的内战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