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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纷传,据闻洪总督已率部出城往松山来,臣部本已出松山往锦州一带接应。突闻洪督师所部中伏于广宁城外。十数万奴贼暴起猛攻,然关山间隔,传说不一。臣不敢怠慢,派遣侦骑四处打探,待有消息。洪督所部究竟如何,一俟细作续探真确,当再飞报。须至塘报者!”
塘报的最后一句,算是固定格式,没有什么具体意义。
在松山堡中的吴三桂,是在广宁战事爆发之后两天,开始陆续有各镇的散兵游勇逃到了松山堡。心惊肉跳之余,吴三桂少不得安排这些人下去吃饭休息,然后从军官们嘴里了解广宁战事。
这些大多一两天没有吃东西的官兵,因为各自所属建制不同,所在战场的位置也是各不相同,自然说起来也是七嘴八舌。有说洪督师已经兵败身亡的,有说他被俘了的。也有人说他在城外杀退了奴酋洪太的几番攻击之后,引兵马重新退回广宁固守的。
命人将塘报用快船送往天津,同时写了一封密信将松山堡这里得知的各种小道消息和辽贼各部动向详细说明之后,派遣得力之人同样赶赴天津,面见宁远伯李守汉。接下来,短短的天时间里,吴三桂便收容了从广宁方向逃出来的数千各镇各营散兵游勇。
奔波数百里,昼伏夜出,躲避着沿途搜剿明军的建奴兵马,其奔波劳碌担惊受怕饥寒风雨,又岂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得清的?看着这群蓬头垢面穷形恶相的家伙,饶是吴三桂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却也是吃惊不小?
洪督师近十万人马,难道就这样的完了?
“大帅,洪督师完了,咱们该如何?”从松山城外回帅府的路上,他的家丁头领,如今已经提拔成了参将衔的吴勤思。悄悄的一提马缰绳,凑到他的身旁低声询问。
关系重大,吴三桂却也不好一时便下结论,凝神沉思了一会,他缓缓开口:“那些败回的兵马,如今收容了多少?”
“到昨日,已经有四千多人了!”
对于这个数字,吴三桂哼了一声,表示满意。那些能够从广宁包围圈逃出来。越过多尔衮的那道锦州铁网,逃到松山的散兵,在他看来,无论是体力还是个人技艺,还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运气,都是上上之选。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些人马从此必须姓吴了!
“这几日你只管抓紧时间收容那些散兵,把咱们的兄弟派出去。多带些干粮,往锦州等处道路上接应。”
“是!末将遵令!”
“勤思。静思,你们几个好好的干!回头回了宁远,我便行文兵部,提拔你们做副将!管一营兵马!”
但是,前提是要收容够了兵马才可以。这一点,吴静思、吴勤思等家将都明白的很。
一时间。吴家家丁大队人马分为数十个小队,带着药物和干粮,出没于松山到锦州外围的庞大范围内,搜罗那些潜藏在山林长草之中的残兵败将。两天下来,收容了一千多人。
但是。锦州城里的豫亲王却也不太高兴了。
当下,两支军队的小规模战斗不断,见势头不妙,吴三桂便是一声令下,“撤!”
早已将笨重装备和贵重物资分批运往宁远的宁远军,自然不会在松山恋栈,当下一把火烧了松山堡,大队人马往宁远撤退。
远远的望着烟雾升腾火光冲天的松山堡,吴三桂不由得百感交集。
这一走,辽东之战就算是结束了。不管洪督师到底是死是活,辽东大战都是落下了帷幕。
朝廷该如何收场?洪督师到底是如何战败?眼下以宁远军为主体的关宁军或是辽西将门集团该如何自处,该往何处走,这些念头,如同走马灯一样的在吴三桂的脑海当中往来盘旋萦绕。
“不管他!”吴三桂在面前挥了挥手,似乎轰苍蝇一样,试图将脑海当中纷繁杂乱的念头赶走。
“反正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在那里顶着!”他在船舱之中打定了主意,回到宁远之后,立刻派遣得力之人往天津去,面见自己的那个便宜外公。表忠心、求援助!
洪承畴这十万人马完蛋了,朝廷手中的筹码便所剩无几了。日后怕是更加要倚重某家的那个外公了吧?不无恶意的,吴三桂在心中揣测朝廷见到他那份塘报之后的反应。
果然,当得知洪承畴贸贸然出了广宁城,一头扎进了黄太吉设好的伏击圈中,朝廷最后的一点精锐被损耗殆尽,再也没有可以用来制衡南粤军,弹压中原各个军头的力量之后,朝堂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许多人原先有意无意将洪督师部下的这几镇人马当做震慑内地跋扈军头的一柄利剑,一柄大锤。尽管说这几镇总兵也未必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平日里公文往来时,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的意思和平日言谈之中流露出来的,皆是如此。
更重要的一点,洪承畴本人,则是朝廷大佬们用力制衡李守汉的一枚利器。如今,这根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轰然倒塌了,这该如何是好?朝中原本就明显失去平衡的权力结构,势必会向李守汉这边倾泻过去。
于是乎,当吴三桂吴总兵还在松山堡收拾各镇残兵时,一道道令他了解清楚广宁战场战况,洪承畴、刘肇基、马科、曹变蛟等人下落的公文便急如星火一般飞进了宁远总兵府。
回到了自己的老巢,吴三桂心情也舒展了许多,一面命人将那些散兵重新编组成军,好生抚慰,一面寻了各镇军中的军官来仔细了解当日战事。也好对朝廷有一个交代。
那一日,洪督师刚刚组织好曹变蛟与马科同自己的督标中军草草完成了阵型布置,开始命人到辎重营中布置撤退之事。按照他的撤退计划。马、曹二人部下各营应该先将营中与作战无关的、不必要的人员、马匹和粮食弹药撤下来,以及非防御反击作战所必要的军兵、马匹、火炮,以及重要器材等物。将这些笨重之物撤到广宁城中,大军轻装之后,心无旁骛,也好与辽贼们厮杀一番。待得将辽贼暂且击退之后。然后再撤退马、曹二人所部的精锐部队。
正于此时,辽东镇总兵刘肇基的败兵却冲到了曹变蛟的大阵前。
在他们身后,图尔格、鳌拜等人率领着满洲正黄旗镶黄旗的骑兵,还有不少蒙古八旗兵马,不远不近的跟随着。远远的望去,如同一群饿狼驱赶着羊群一样。哪个羊只打算逃走,或是反过头来抵抗,便会遭到这群饿狼疯狂而又凶猛的屠杀。几次被辽贼铁骑教训之后,辽东镇勉强维持的阵列就不见了。一路狂奔数里之后,更是散乱。刘肇基命人将自己的帅旗卷起,只管在家丁的护卫之下奋力催马狂奔而来。
在他的身后,沿途留下了无数的残肢断骨和血肉模糊的躯体,铁蹄滚滚,无数气势汹汹的辽东反贼骑兵,对那些混乱不堪的掉队人马反复冲杀、俘获。
此情此景,犹如一场恶梦。刘肇基和他部下将官们不敢回头去看。背后的兵马,同袍被追杀而来的清兵用八旗长枪、虎枪刺落马下。或是在马上挥起长刀利斧朝着奔跑的人群劈落下去,长枪刺穿甲胄,利斧斩落首级发出的阵阵声响,还有兵士们口中发出临死的嚎叫,交织在一处,形成了战场交响乐。
“大帅。我们要不要去接应一下刘总兵?”
一名游击有些慌乱的看着不远处曳甲拽兵败逃而来的这些辽东镇的兵马,口中有些急切的询问着马科。
“慌什么!铳炮弓箭手准备!”
马科脸上浮现出阵阵嗜血的狞笑。
依照大明军律,败兵若是胆敢正面冲击大阵,那便是死罪。
对辽贼们的打算,马科早就是心知肚明。“这群鞑子。不过是想驱赶着刘肇基来冲老子的军阵,等把老子的军阵也冲垮了,他们便是可以安安稳稳的打扫战场了!老子才没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