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炮!”
似乎同时间一片震耳欲聋的炮响,一大片的烟雾腾起,一个个呼啸的炮弹,滚滚向对面模范旅的阵型之中砸去。 特别是那几门六磅炮,使用了弹托之后,一炮打出十几个大小炮弹,场面更是壮观。
刚才眼睁睁的看着几十个全套南蛮装备的老营精骑,被一群骑在马上东倒西歪的家伙纷纷砍落马下,气得张献忠有些暴跳如雷的苗头,他倒是不在乎每个人身上价值几百银元的装备,而是心疼那几十个跟着他南北转战,经过无数次残酷的战斗才逐步收拢到手下的精锐,就这样损失掉了,着实令他心中不甘心。
看着模范旅的马队将数十匹战马和刀枪盔甲拉到营地里,却又在两军之间往来巡视,掩护自己的部队从营地之中一队一队的开出列阵,张献忠暂时按捺住心头怒火,低声吩咐张可旺,“把咱们的炮队调上来,准备用炮轰这群驴日的!”
从打那日西营用火炮轰开了白杆兵的大营,这支炮队便成了张献忠的心肝宝贝,最早建议购买大炮的张定国,也被张献忠狠狠的当着众人的面夸奖了几次,并且授命他统领这支炮队。这无意中引起了张可旺的嫉恨,这次张献忠暴怒之下前来收拾这支不知死活的官军队伍,他张可旺正好利用张定国被留在老营看家的机会夺得了这支炮队的指挥权。
十门火炮被老营当成宝贝一样用三十匹骡马沿途拖曳而来,被炮手们借着人群的掩护将炮口调整好,装填好炮弹,随着张可旺手中令旗挥动,伴着他的一声大喝,一门六磅炮剧烈抖动一下,炮口喷出二尺多长的火光,浓厚的烟雾随之冒起。强大的后座力,使得双轮炮架都向后退了好大一步,
震耳欲聋的炮响中。一颗颗圆滚滚的大铁球恶狠狠向模范旅阵中砸去。
根据西营将士使用火炮的经验,这样的一轮炮火落在官军军阵中,定会引起好大的一阵混乱与骚动。感觉那颗炮弹会落到自己头上的官军们,更是撒丫子就跑,不论他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
张献忠捻着微微发黄的一把大胡子,期待着对面这股官军陷于混乱、崩溃之后,他再挥军掩杀过去的时刻。
第一波炮弹转瞬之间便砸进了位于模范旅最前方的阵列。但是这波炮弹的效果却不像八大王想象的那么好。炮弹砸到地上,飞进阵列之中。奔跑跳跃的杀伤效果便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原因无他,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上满是被雨水制造出来的烂泥,在这泥泞湿滑的地面上,炮弹的杀伤力自然可想而知。
一颗炮弹在地面上蹦蹦跳跳,激奔了数十步,带走了一个人的头颅,两个人的手臂。还有七八个人的大腿小腿,在模范旅的阵列之中留下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弹道痕迹,留下一处处鲜血与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但是,模范旅的阵型却大体保持不乱!
看着分列成几排,排面与排面之间留着步距离的模范旅阵型,不由得张献忠扯断了几根胡子,“驴球子!果然有点邪门!”
同样的。张可旺也在紧盯着炮弹的去向和杀伤效果。但是,炮弹出膛后,这群人凝神观注的炮击效果却很遗憾,对面的官兵虽然也有损伤,军阵之中起了一阵骚动,但却大体无事。军阵依旧严整。
在这种松软泥泞湿滑的地面上,炮弹着地后跳跃性不高,除非直接命中,否则杀伤力还不如弓箭。
只有一门六磅炮的射击效果不错,六磅重的大弹直接将两个模范旅的马队士兵打翻在地,炮弹将两个骑兵砸得血肉横飞不说,还直接跳跃奔入后面不远一个长枪兵的胸膛内。将他的身体破开一个巨大的血洞。余者十几个小弹四下横飞,在长枪兵的队列之中穿梭蹦跳,直接打了一条血路。
“小旺!不要开炮了!这群家伙不是白杆兵!更不是那些川兵!”张献忠对于军队战斗力的观察可谓洞若观火,一眼便看出眼前的这支所谓模范旅绝非往日所遇到的官军可以比拟。
八大王的号令下,马元利和张可旺等人开始调整部署,一队一队的西营将士被调出来,在阵前排成密集的阵形。站在最前面的,大约两千的弓手,同样排成四列,手中俱都是一色的铜胎铁臂弓,三棱钢箭头搭在了生牛皮弓弦上。
这些弓箭手虽然算不上老营精锐,但是前几日在对张令和白杆兵的作战之中也是经历了战阵考验,不能说他们是菜鸟。他们身上披着老营士兵淘汰下来的棉甲,虽说不如那些腰间悬着绝户刀,手上握着丧门枪,身着南蛮钢甲的老营步兵和精骑,但也是作战能力丝毫不比刚刚被他们打得大败亏输的那两万川兵之中的家丁差,至少可以打个平手。
在两千弓手的后面,则是二千身着南蛮甲的长枪兵,这些人大部分是西营之中的马兵,一个个手持丧门枪,在各自队官头目的率领下列开阵势,只待弓箭手们射出两三支箭矢后,他们就开始用手中一丈五尺长的长矛冲击模范旅的军阵。
这些长枪兵的两侧,则是千余名老营精骑,不但每个士兵身上都披着南蛮军,内中还有棉甲或者锁子甲。精骑们每人手持长枪,背后背着硬弓,箭壶里满是羽箭,马鞍旁还悬挂着打磨的十分锋利的绝户刀。他们要跟随在这些步兵身后和两侧,一来督战,二来则是在模范旅部队出现混乱和崩溃迹象时猛扑过去,用手中的长枪利刃给模范旅放血。
而张献忠身边还有四五百名亲兵,一色的手擎长刀或是长枪,背后斜背着火铳,赭红色的牛皮子药盒子在胸前悬挂,勒马站在张献忠和张可旺等人的身后。
几乎是同时的,模范旅军阵中同样是激昂的鼓点猛烈敲响,几名营官齐声喝道:“前进!”
立刻模范旅在前排的将近两千名火铳兵,列阵如墙而进,迎着对面西营农民军黑压压的旗号便是压了过来。
“迎上去!”张献忠将手中的一把大胡子猛地向下一扯,旁边的张可旺立刻挥动令旗。西营的部队开始迎着模范旅的来路而上!
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后面,是一层又一层如林的长枪,还有各队列中密如麻林的各色旗号。
“前进!”
双方越接越近,整齐的踏步声中,对方的盔甲兵器,迎风飘动的盔顶红缨,甚至各方战士脸上那种扭曲狰狞的神情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止步!”
用来调整步伐的鼓点声停了下来。在离农民军不到一百二十步的地方,模范旅的军官们喝令停住步伐。立时火铳兵整齐的踏步声停了下来。
“火铳手,检查火药!”
早在列阵之时,火铳兵们便早己装填好了自己的定装纸筒弹药。此时在军官们此起彼落的喝令声中,密密麻麻的火铳兵们,拔掉铳口的枪头帽,将木塞取出,再一次仔细检查自己火铳的子药情况。
“点燃火绳!”
一片的火摺子点燃声响。
“前排预备,准备射击!”
密密麻麻的火铳翻下,站立在前排的六百多个火铳兵。都是将黑洞洞的铳口对准前方而来的西营将士。
虽然模范旅这边的队伍停了下来,对面的西营队列还在缓慢而又杂乱的向南推进,两千弓手排成了四排,最前面的五百名弓箭手已经缓缓的将手中硬弓拉开,只待上司的军令下达后便可进行漫射。弓手的后面,长枪兵们,则是一百人或二百人一排。排成了密密麻麻的十余层,平端着长枪就待前面的弓手压制住了明军后,他们便结阵冲杀过来。
从空中看下去,两边黑压压的人头越接越近,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
指挥弓箭手的三鹞子王兴国,挥起右手。“放箭!”
五百支三棱钢箭头的羽箭被生牛皮弓弦和铜胎铁臂弓发射出去,直奔七十步以外的模范旅火铳兵!一阵闷响和短暂的叫声之后,几十个模范旅的火铳兵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旁边的兵士们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转过头去,只管瞄准前面乱糟糟涌过来的西营士兵。
第二列的火铳兵们小跑几步到前排补上空位,营内辅兵从队列后面奔了过来。将伤者和死者抬走交给郎中验看医治。
王兴国看看第二列的弓箭手也已经到了六十步上下,正要下令命第二排的弓箭手们放箭,却只听得对面的队列之中一声清脆的号角被人用力吹响!
刹那间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这边的弓箭手只见眼前骤然迸发一片火光,然后火光后面腾起一片烟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前排弓箭手身上的棉甲上激出一道道血雾,然后他们就惨叫着滚翻地上一片。
密集的弹丸和强大的杀伤力不由令王兴国都呆了一下,官兵用的是什么火铳,这么厉害?
金属的哗哗声响,这边第一排火铳兵放完一次,立刻转身后退,为后面的兄弟让开射击位置。他们麻利地抽出自己的搠杖,清理铳管,再次装填定装纸筒弹药。他们动作在外人看来眼花缭乱,对他们言却是熟极而流,根本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有些人甚至不需要看着自己的铳管,就可以装填弹药。
“开火!”
第二列的火铳手们在营官的口令声中扣动扳机,又是一道道凌厉的火光射出,五十步外西营那些弓箭手身上又激出一道道血雾,踉跄着一个个被打翻在地。
这个距离上正是南粤军规定火铳百射击的范围,正是火铳的有效射程,只可惜这些士兵绝大多数是在四川招募训练的新兵,无法做到南粤军和模范旅老兵那个二三十步才开火的水平。但是这样的距离上,对这些身上只有一件淘汰下来棉甲的西营弓箭手也是杀伤力难以抵挡。很多人被打个对穿,胸口前后激出血箭,被铳弹的力量带得摔出去。
突然遭受强劲的火力打击,这样的场面,不论是前面那些弓箭手,还是后方的长枪兵们,个个都是呆若木鸡,呆呆地看着对面官兵的排铳响了一次又一次。
在这阵阵火铳声中,第一波的弓箭手被扫荡一空。第二排所剩无几,第三列伤亡大半,只有第四列的弓箭手们兀自手中握着硬弓苶呆呆的望着前方发愣。
就在这时,对面模范旅阵中,又传来整齐的呼喝声,看那边的火铳又是黑压压地举起,前面一些运气好的一塌糊涂躲过了几轮火铳攒射的弓箭手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他们一声喊叫。扔了手中的弓箭,转头就向后逃去。
后面的长枪兵。很多都是张献忠入川后收拢的各处土寇、杆子,白杆兵和官兵,战斗力和凝聚力要比西营的那些老兵差了许多。打打顺风仗还可以,在骤然面对的残酷打击面前早己惊惧万分,见前面那些弓箭手逃回,一边还大喊在叫着,惟恐别人听不到。“轰”的一声,长枪兵军阵便炸了锅。
溃兵们发出阵阵嘶心裂肺的大声惊叫,转眼间便告溃散。潮水般向后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