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上充好双,怨魂缠腿怎得脱?
不进阴曹地府门,哪知活人多舒服。
咱们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不说李长清和张小辫儿师徒二人将在娄氏槐园遇到什么离奇鬼怪,单说躲在瓮冢山里的金棺村几百村民,在乱军溃散后的第三天终于憋不住了。
老里正黄仲达和村里几个名望较高的老头商量过后,决定派几个身手矫健,行事机灵的村民回村打探情报,看看乱军是否已经离开,李仙长是否安在。
作为金棺村里向来有膀子力气的孙大麻子,对于这种出风头的事自然当仁不让,不等老村长讲完,便自告奋勇上前两步,嚷嚷着要回村探风。
于是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孙大麻子便拎着棍棒顺着泥洼出了瓮冢山,一路穿林过岭,回到了老家金棺村附近。
这一到地方,就被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吓傻了。
只见这方圆十几里的地界,躺着密密麻麻一层层面目全非的死尸,不是少胳膊,就是少腿,有的甚至脑袋都不翼而飞了。
一群群的野狗“嗷嗷”地低吼着,咬开死人胀白的肚皮,把头埋进去啃吃他们的心肝肺肠,狗头的毛上沾满了腥臭的污血,一眼望去,犹如从地府里钻出来的夜叉罗刹,令人毛骨悚然。
更有无数的乌鸦在昏暗的天空低旋,乌泱泱的犹如一片片遮天蔽日的黑云,看上去无比的压抑。
它们嘴里不停发出沙哑难听的叫声,刺得孙大麻子耳膜生疼。
“妈呀,俺这不会是走迷糊了,不小心走进阴曹地府里边了吧...”
孙大麻子可不是张小辫儿,自出生以来便一直待在村子里,从没见过大世面,虽然他身强力壮,颇有几分胆气,但此时见到如此惨烈的一幕,不免心中打怵,腿肚子转筋。
眼看村子近在咫尺,他却哆哆嗦嗦地怎么也不敢再向前了。
站在战场边缘愣了足足几十息,忽觉一阵恶风盈鼻,腥腐的臭气差点儿没把他熏蒙了头,当场昏厥过去。
好险孙大麻子总算还有几分定力,脚下踉跄,勉强稳住了身形,没一屁股坐倒在泥里,强忍着冲脑的臭气腥风,掉头便往回跑,胸膛喘成了风箱。
亲娘咧,那位李道长果然没骗俺们...
真是好一场乱战!
这么多乱军的尸体,大前天晚上这得死了多少人啊!
这老些死人,把附近的沟壑都给填平了,以后肯定要闹鬼,这金棺村是不能再住了,我得回去跟老村长说说!
孙大麻子想着,头也不回,连看也不敢回头再看一眼,脑子里只想着要尽早逃回瓮冢山,向黄仲达汇报情况。
有道是,天道常变易,运数杳难寻。
命运这东西,向来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这孙大麻子跑得太急,再加上之前被死尸的臭气熏得晕头转向,竟跑错了方向,不是朝瓮冢山,而是向金棺村后的乱葬岗而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只觉脚下一滑,整个身子早已顺着一处土垄下的裂缝,掉进了一座荒坟之中。
滚下去的时候,不幸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当场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等孙大麻子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落在地缝深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忽然望见远处忽明忽暗的似有灯光,于是打起精神摸将过去,无多时,土垄岩层已尽,便摸至一道寒气逼人的石壁。
触手所感,石壁之砖奇大,凛冽之气透入骨髓。
“坏了!这回搞不好是真摸到阎罗殿里来了!”
孙大麻子心中一抖,下意识便想回撤,但这地方漆黑一片,又哪里还有退路?
只得咬紧牙关,以进为退。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狠下了心。
反正大不了就是困在这地下渴死,总比呆在漆黑狭窄的裂缝里憋死的好!
打定主意,他把两手贴在冰冷的砖墙上,继续向两侧摸去。
没过多久,他便摸到了墙上一处裂缝,定睛一看,竟是一个黑黝黝的盗洞!
孙大麻子虽然憨,却不傻,相反,他还有些小聪明,见状瞬间明白过来。
奥,感情这里不是阎罗殿!
俺这是掉到一座古墓里来了!
那这大洞一定就是盗墓贼挖出来的盗洞!
冷静下来之后,他不惊反喜,心道:
以前听俺爹说,俺们金棺村后面埋了个宫里的贵妃,坟墓里边放了不少金玉珠宝、陶罐瓷器,随便拿出去一件,便能买下十个金棺村!
如果俺能摸到一两件,那...嘿嘿...
想到这,孙大麻子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只觉口干舌燥,手脚发麻,全然忘了此时的处境,一心只惦记着冥殿里堆积如山的宝货。
泼天的富贵当前,哪个能不动心?
这贪念一起,便再也关不住了,欲望便向从黑暗里伸出来的触角,一直延伸到生命的尽头。
孙大麻子猜到此处乃是埋葬贵妃的冥殿,心中狂喜,还以为是老天眷顾,叫他也走了一回大运,摩拳擦掌便准备进去大干一场!
他先是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而后见盗洞里隐隐有灯光,便仗着一身力气,从盗洞里挤了进去。
刚一落地,便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只见那盗洞内里的墙角,竟躺着两具死状凄惨,面目狰狞的男尸,那四只黑洞洞的眼窝正死死地盯着他。
看这尸体身穿夜行衣,腰里别着鸟铳、火药袋和黑驴蹄子,身前还歪倒着两盏煤油灯,估计就是挖开这盗洞的两个盗墓贼了!
只是...
孙大麻子有些纳闷。
这两人怎会无故死在这里?
是在有些蹊跷,让人不得不疑...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目光便全被正前方的一座石桌吸引了过去。
准确的说,是桌上躺着的东西。
但见那石殿命灯之下摆着一案享桌,细细观瞧,原是种青石棺床,其上停着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年纪约莫十八九岁,身上殓衣嵌金戴银好是阔绰,看服色绝非近代之人。
可这年轻女子云鬓雪脂,眉目清丽脱俗,神情恬淡,又哪里像是故去千百年的死人,分明是一位正在午憩美丽少女!
但这坟墓冥殿里,又从哪里来的活人!
孙大麻子惊骇欲死,吓得身子腾腾腾踉跄着后退,一下子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
真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