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水池里观察别人的举动,分析别人的身份,猜测别人的来历,也是到这里来洗澡的许多种乐趣之一。
那长腿的人刚走到门口,门外突然冲进一个人来。
这人的神情很张皇,仿佛被鬼在追着似的,一冲进来,就“扑通”一声,跳入水池里。
水花四溅,溅得胡铁花一头都是。
胡铁花瞪起眼睛,正想开口骂人,但一瞧见了这人,满面的怒容立刻变作了笑意,笑骂着道:“你这冒失鬼,不在河上下网,怎地跑到这里来了,难道想在这混水里摸几条鱼么?”
楚留香也失笑道:“我看你倒要小心些,莫要被他的‘快网’网了去。”
从外面冲进来的人,原来正是楚留香和胡铁花刚刚还谈起过的“快网”张三。
这人不但水性高,鱼烤得好,而且机警伶俐,能说会道,眼皮杂,交的朋友也多,对朋友当然也很够义气。
这人样样都好,只有一样毛病。
只要一看到好的珍珠,他的手就痒了,非想法子弄到手不可,黄金白银、翡翠玛瑙,样样都打动不了他的心。
他爱的只有珍珠。
他看到珍珠,就好像胡铁花看到好酒一样。
但现在他看到楚留香和胡铁花,却像是比看到珍珠还高兴,仰面长长吐出了口气,笑道:“救苦救难王菩萨,我张三果然是福大命大,到处遇见贵人。”
胡铁花笑骂道:“看你没头没脑的,莫非撞见鬼了么?”
“快网”张三叹了口气,苦笑道:“真撞见鬼也许反倒好些,我撞到的实在比鬼还凶。”
胡铁花皱眉道:“什么人居然比鬼还凶,我倒想瞧瞧。”
张三道:“你……”他刚开口,外面突然传入了一阵惊吵声。
那长腿的人本已走出了门,此刻突又退了回来。
只见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道:“姑娘,这地方你来不得的。”
另一人道:“别人来得,凭什么我就来不得,凭什么我就来不得?”
声音又急又快,但却娇美清脆,竟像是个少女的口音。
那男人着急道:“这是男人洗澡的地方,大姑娘怎么能进去?”
那少女道:“你说不能进去,我就偏要进去,非进去不可。”
她冷笑了两声,语声又提高了些,道:“臭小偷,你逃到这里,以为本姑娘就不敢来了么?
告诉你,你逃到森罗殿,姑娘也要追你见阎罗王。”
胡铁花伸了伸舌头,失笑道:“这小姑娘倒真凶得紧……”他瞟了张三一眼,就发现张三的脸已吓得全无人色,忽然一头扎进又热又混的洗澡水里,竟再也不敢伸出头来。
胡铁花皱着眉笑道:“有我们在这里,你怕什么?
何必去喝人家的洗脚水。”
楚留香也笑了。
他一向喜欢遇到有趣的人,外面这小姑娘想必也一定有趣得很,他倒希望她真的敢撞到这里面来。
但又有什么女人敢闯进男人的洗澡堂呢?
外面愈吵愈凶,那浴室的掌柜大叫道:“不能进去,千万不能……”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这人显见是被重重地掴了一巴掌,打得他连嘴都张不开了。
接着,外面就冲进两个人来。
赫然竟真的是两个女人。
谁也想不到竟真有女人敢闯进男人的洗澡堂,那长腿的人身子一缩,也跳入水里,蹲了下去。
只见这大胆的女人不但年纪很轻,而且美极了:直鼻梁、樱桃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天上也找不出这么亮的星星。
她打扮得更特别,穿的是一件绣着金花墨凤的大红箭衣,一双粉底官靴,配着同色的洒脚裤。
头上戴着顶紫金冠,腰上束着同色的紫金带,骤然一看,正活脱脱像是个刚从靶场射箭下来的王孙公子。
但世上又哪有这么美的男人?
跟着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圆圆的脸,仿佛吹弹得破,不笑时眼睛里也带着三分甜甜的笑意。
楚留香和胡铁花对望一眼,心里都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都已看出这少女金冠上本来是镶着粒珍珠的,而且必定不小,现在珍珠却已不见了。
珍珠到哪里去了呢?
“快网”张三这小子的毛病想必又犯了!
但“快网”张三非但水性精纯,陆上的功夫也绝不弱,轻功和暗器都很有两下子,为什么会对这小姑娘如此害怕?
这红衣少女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水池里每个男人都被她瞪过几眼,胡铁花已被她瞪得头皮发痒。
赤条条地泡在水池里,被一个小姑娘瞪着——这实在不是件好受的事。
那小丫头脸已早红了,躲在红衣少女背后,仿佛不敢往外瞧,却又不时偷偷地往楚留香这边瞟一眼。
楚留香觉得有趣极了。
红衣少女忽然大声道:“方才有个和猴子一样的男人逃进来,你们瞧见了没有?”
水池里的男人没有一个说话的。
红衣少女瞪着眼道:“你们只要说出来,我重重有赏,若是敢有隐瞒,可得小心些。”
胡铁花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姑娘说的可是个有点像猴子的人么?”
红衣少女道:“不错,你看到了?”
胡铁花悠然道:“若是这么样的人,我倒真见到了一个。”
水里的张三一颗心几乎已将从腔子里跳了出来,心里恨不得把胡铁花的嘴缝起来,叫他永远也喝不了一滴酒。
楚留香也觉得很好笑。
他当然知道胡铁花不是个出卖朋友的人,最多也只不过是想要张三吃些小苦头,把那毛病改一改。
那红衣少女眼睛更亮了,道:“那人在哪里?
你说,说出来有赏。”
胡铁花道:“赏什么?”
红衣少女“哼”了一声,随手抛出了样东西,抛入水里,楚留香眼尖,已看出竟是锭黄澄澄的金子。
这小姑娘的出手倒一点也不小。
“能随手抛出锭黄金来的人,来头自然不小。”
楚留香觉得更有趣了。
胡铁花从水里捞起了那锭金子,像是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仔细瞧了瞧,才眉开眼笑地道:“多谢姑娘。”
红衣少女道:“那人呢?
在哪里?”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悠然道:“那人么……”他也知道这时浴池里每个人都在瞪着他,每个人都带着一脸看不起他的神色。
为了一锭金子就出卖朋友的人,毕竟还是惹人讨厌的。
但胡铁花还是不脸红,不着急,慢吞吞地伸出手来,往楚留香的鼻子上指了指,笑嘻嘻道:“人就在这里,姑娘难道没瞧见么?”
这句话说出,有的人怔住,有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留香更是哭笑不得。
红衣少女的脸都气白了,怒道:“你……你敢开我的玩笑!”
胡铁花笑道:“在下怎敢开姑娘的玩笑,喏,姑娘请看这人,岂非正活脱脱像是个猴子……姑娘找的难道不是他么?”
红衣少女瞪了楚留香一眼,看到楚留香那种哭笑不得的样子,目中也不禁现出一丝笑意。
那小丫头早已掩着嘴,吃吃地笑个不停。
胡铁花更得意了,笑着道:“这里像猴子的人只有他一个,姑娘找的若不是他,那在下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红衣少女沉着脸,显然也不知该怎么样对付这人才好。
她究竟还年轻,脸皮这么厚的男人,她实在还没见过。
那小丫头瞟了楚留香一眼,忍住笑道:“姑娘,咱们不如还是走吧!”
红衣少女忽然“哼”了一声,大声道:“我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走?”
她说得又急又快,常常将一句话重复两次,像是生怕别人听不清,她一句话说两次,比别人说一次也慢不了许多。
那小丫头道:“那小偷好像真的不在这里……”红衣少女冷笑了几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来找他的。
普天之下,什么地方我都见识过,只有这种地方没来过,我就偏要到这里来瞧瞧,看有谁敢把我赶出去!”
胡铁花抚掌笑道:“对,一个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像姑娘这样活着才有意思,像姑娘这样的人,在下一向是最佩服的了。”
红衣少女道:“哼!”
胡铁花道:“只可惜姑娘的胆子还是不够大。”
红衣少女瞪眼道:“你说什么?”
胡铁花笑嘻嘻道:“姑娘若敢也跳到这水池里来,才算真的有胆子、有本事!”
红衣少女的脸都气黄了,突然伸手一拉腰上束着的紫金带,只听“锵”的一声,她手里已多了柄精光四射的长剑。
这柄剑薄而细,正是以上好缅铁打成的软剑,平时藏在腰带里,用时迎风一抖,就伸得笔直。
这种剑刚中带柔,柔中带软,剑法上若没有很深造诣,要想使这种剑并不容易。
浴池里已有两个人面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像是想不到这骄纵泼辣的小姑娘,竟也能使这种软剑。
只见她脚尖点地,一闪身就跃上了浴池的边缘,反手一剑,向胡铁花的头顶上削了过去。
这一剑当真是又快、又准、又狠。
胡铁花“哎哟”一声,整个人都沉入水里,别人只道他已中剑了,谁知过了半晌,他又从水池中央笑嘻嘻地伸出头来,笑道:“我只不过要了姑娘一锭金子,姑娘就想要我的命么?”
红衣少女眼睛里似已将冒出火来,厉声道:“你若是男人,就滚出来,滚出来!”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我当然是男人,只可惜没穿裤子,怎么敢出来呢?”
红衣少女咬着牙,跺脚道:“好,我到外面去等你,谅你也跑不了。”
她毕竟是个女人,脸已有些红了,说完了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像是已气得发抖。
那小丫头笑眯眯瞟了楚留香一眼,道:“你这朋友玩笑开得太大了,你还是赶紧替他准备后事吧!”
说到“准备后事”四字,她的脸也沉了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她倒真不是说笑了,我只有破费两文,去买棺材了。”
胡铁花笑道:“用不着棺材,把我烧成灰,倒在酒坛子里最好。”
清了清喉咙,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存心开她玩笑的,只不过这小姑娘实在太凶、太横、太不讲理,而且动不动就要杀人,我若不教训教训她,以后怎么得了?”
楚留香淡淡道:“只怕你非但教训不了她,还被她教训了。”
“快网”张三忽然悄悄从水里伸出头来,悄悄道:“一点也不错,我看你还是快些溜了吧。”
胡铁花瞪眼道:“溜?
我为什么要溜?
你以为我真怕了那小姑娘?”
张三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她是谁么?”
胡铁花道:“她是谁?
难道会是王母娘娘的女儿不成?”
他接着又道:“看她的剑法,的确是得过真传的,出手也很快,但仗着这两手剑法就想欺人,只怕还差着些。”
张三道:“你也许能惹得了她,但她的奶奶你却是万万惹不起的。”
胡铁花道:“她奶奶是谁?”
张三的眼角无缘无故地跳了两下,一字字道:“她奶奶就是‘万福万寿园’的金太夫人,她就是金太夫人第三十九孙女‘火凤凰’金灵芝。”
胡铁花怔住了。
胡铁花是个死也不肯服输的人,但这位“金太夫人”他倒的确是惹不起的——?但他惹不起,简直没有人能惹得起。
若以武功而论,石观音、“水母”阴姬、血衣人……这些人的武功也许比金太夫人高些。
但若论势力之大,江湖中却没有人能比得上这金太夫人了。
金太夫人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三十九个孙儿孙女,再加上二十八个外孙。
她的儿子和女婿有的是镖头,有的是总捕头,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掌门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中只有一个弃武修文,已是金马玉堂,位居极品。
还有一个出身军伍,正是当朝军功最盛的威武将军。
她有九个女儿,却只有八个女婿,只因其中有一个女儿已削发为尼,投入了峨嵋门下,传了峨嵋“苦因大师”的衣钵。
她的孙儿孙女和外孙也大都已成名立万,“火凤凰”金灵芝是最小的一个,也是金老太太最喜欢的一个。
最重要的是,金老太太家教有方,金家的子弟走的都是正路,绝没有一个为非作歹的,是以江湖中提起金太夫人来,大家都尊敬得很。
这样的人,谁惹得起?
胡铁花怔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瞪着张三道:“你早就知道她是金老太太的孙女了?”
张三点头道:“嗯。”
胡铁花道:“但你还是要偷她的珍珠……你莫非吃鱼吃昏了,喝酒喝疯了么?”
张三苦笑道:“我本来也不敢打这主意,但那颗珠子……唉,那颗珠子她实在不该戴在头上的,我只瞧了一眼,魂就飞了,不知不觉地就下了手……唉,我又怎会想到她敢追到男人的洗澡堂来呢?”
只听火凤凰在外面大声道:“你反正跑不了,为何还不快出来!”
胡铁花皱了皱眉道:“这位姑娘的性子倒真急。”
他忽然拍了拍楚留香的肩头,赔笑道:“我知道你一向对女人最有法子,这位姑娘也只有你能对付她,看来我也只有请你出马了。”
楚留香笑了笑,悠然道:“我不行,我长得像猴子,女人一见就生气。”
胡铁花道:“谁说你长得像猴子?
谁说的?
那人眼睛一定有毛病,他难道看不出你是天下最英俊、最潇洒的男人么?”
楚留香闭上眼睛,不开口了。
胡铁花笑道:“其实,这也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将来你就是金老太太的孙女婿,我们做朋友的,也可以沾你一点光。”
楚留香像是已睡着,一个字也听不见。
张三悄悄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看,你还是……”胡铁花忽然湿淋淋地从水里跳了起来,大声道:“不管她是金老太太的孙女也好,银老太太的孙女也好,总不能蛮不讲理。
她若不讲理,无论她是谁,我都能比她更不讲理。”
楚留香这才张开眼来,悠悠道:“从来也没人说过你讲理的。”
胡铁花已围起块布巾,冲了出去。
浴池里的人立刻也跟着跳出来,这热闹谁不想看?
那长腿的人走过时,忽然向楚留香笑了笑。
楚留香也对他笑了笑。
长腿的人带着笑道:“若是我猜得不错,尊驾想必就是……”他向后面瞧了一眼,忽然顿住语声,微笑着走了出去。
走在他后面的正是楚留香觉得很面熟的人。
这人的脸红得就像是只刚出锅的熟螃蟹,也不知是生来如此,是被热水泡红,还是看到楚留香之后才涨红的?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楚留香瞧过一眼,和他同行的人眼角却在偷偷瞟着楚留香,但等到楚留香望向他时,他就低下头,匆匆走了出去。
“快网”张三悄悄道:“这两人看来不像是好东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
楚留香似乎在想什么,随口道:“嗯,我好像也见过他们。”
张三道:“那个腿很长的人,轻功必定极高,派头也很大,想必也是个很有来头的人物,但我却从未见过他。”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未见过的人,就一定是很少在江湖走动的。”
楚留香道:“嗯。”
张三道:“这地方虽然有码头,但平时却很少有武林豪杰来往,今天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人,倒也是件怪事。”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道:“你说了这么多话,只不过想拉着我在这里陪你,是不是?”
张三的脸红了。
楚留香道:“但人家为你在外面打架,你至少也该出去瞧瞧吧!”
张三道:“好,出去就出去,跟你在一起,我哪里都敢去。”
楚留香道:“你出去之前,莫忘了将藏在池底的珍珠也带去。”
张三的脸更红了,摇着头叹道:“为什么我无论做什么事,总是瞒不过你……”逍遥池的门不大。
浴室的门都不会大,而且一定挂着很厚的帘子,为的是不让外面的寒风吹进来,不让里面的热气跑出去。
现在帘子已不知被谁掀开了,门外已挤满了一大堆人。
居然有个大姑娘胆敢跑到男人的澡堂里来,已是了不得的大新闻,何况这大姑娘还拿着长剑要杀人。
胡铁花正慢吞吞地在穿衣服。
“火凤凰”金灵芝这次倒沉住了气,铁青着脸站在那里,只要有人敢瞧她一眼,她就用那双大眼睛狠狠地瞪过去。
胡铁花慢慢地扣好了扣子,道:“你难道真想要我的命?”
金灵芝道:“哼。”
胡铁花叹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什么一翻脸就要杀人呢?”
金灵芝瞪眼道:“该杀的人我就杀,为什么要留着?
为什么要留着?”
胡铁花道:“你一共杀了多少人?”
金灵芝道:“一千个,一万个,无论多少你都管不着。”
胡铁花道:“你若杀不了我呢?”
金灵芝咬着牙道:“我若杀不了你,就把脑袋送给你!”
胡铁花道:“我也不想要你的脑袋,你若杀不了我,只望你以后永远也莫要再杀人了,这世上真正该死的人并不多。”
金灵芝叱道:“好——?”一个字出口,剑光已匹练般刺向胡铁花咽喉。
她剑法不但又快又狠,而且一出招就是要人命的杀手。
胡铁花身形一闪,就躲开了。
金灵芝瞪着眼,一剑比一剑快,转瞬间已刺出了十七八剑。
女子使的剑法大多以轻灵为主,但她的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只听剑风破空之声哧哧不绝,连门口的人都远远躲开了。
这地方虽是让顾客们更衣用的,但地方并不大,金灵芝剑锋所及,几乎已没有留下对方可以闪避的空隙。
只可惜她遇着的是胡铁花。
若是换了别人,身上只怕已被刺穿了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胡铁花别的事沉不住气,但一和人交上手,就沉得住气了。
只因他和人交手的经验实在丰富极了,简直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别人一打起架来总难免有些紧张,在他看来却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就算遇见武功比他高得多的对手,他也绝不会有半点紧张。
所以别人看不出的变化,他都能看得出,别人躲不开的招式,他都能躲开。
只见他身形游走,金灵芝的剑快,他躲得更快。
金灵芝第十九剑刺出,突又硬生生收了回来,瞪着眼道:“你为何不还手?”
胡铁花笑了笑,道:“是你想杀我,我并没有想杀你!”
金灵芝跺了跺脚,道:“好,我看你还不还手,看你还不还手!”
她一剑刺出,剑法突变。
直到此刻为止,她出手虽然迅急狠辣,剑法倒并没有什么特别奇妙之处,“万福万寿园”的武功本不以剑法见长。
但此刻她剑法一变,只见剑光绵密,如拔丝、如剥茧、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不但招式奇幻,而且毫无破绽。
就算不识货的人,也看得出这种剑法非寻常可比。
要知世上大多数剑法本都有破绽的,若是没有破绽,就一定不知经过多少聪明才智之士改进。
但这许多聪明才智之士既然肯不惜竭尽智力来改进这套剑法,那么这套剑法的本身,自然也必定有非凡之处。
“快网”张三躲在门后,悄悄道:“这好像是峨嵋派的‘柳絮剑法’。”
楚留香道:“不错。”
张三道:“她七姑是峨嵋苦因师太的衣钵弟子,这套剑法想必就是她七姑私下传授给她的。”
楚留香点了点头,还未回话。
只听金灵芝喝道:“好,你还不回手……你能再不回手算你本事!”
喝声中,她剑法又一变。
绵密的剑式,忽然变得疏淡起来。
漫天剑气也突然消失。
只见她左手横眉,长剑斜削而出,剑光似有似无,出手似快似慢,剑路似实似虚,招式将变未变。
不识货的人这次已看不出这种剑法有什么巧妙了。
有的人甚至以为这小姑娘心已怯,力已竭。
但楚留香看到她这一招出手,面上却已不禁为之悚然动容。
他已看出这一招正是华山派的镇山剑法“清风十三式”中第一式“清风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