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的位置,池野的体温有点烫,呼吸散出来,闻箫感觉痒,但他稳稳地站着,没动,也没出声。
建筑工地“叮叮哐哐”的声音逐渐弱下来,直到再听不见。烧烤摊最后的客人也走了,老板从店里出来,坐在塑料凳上,抽了根烟。
闻箫盯着街对面店铺招牌一闪一闪的霓虹灯,忽然想起前一天晚上,他做题熬夜到凌晨三点,准备去卫生间洗漱,正要打开卧室门,却听见外面有很轻的响动——
外婆以为他已经睡了,从卧室出来,轻轻开了书房的门。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哭声。很低,很压抑,控制着怕吵醒他。
他站在卧室门的后面,手搭在冰凉的金属把手上,一直听、一直听,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心情。
他们住在一起,竭尽全力地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正常、平和的状态,仿佛过去了的事情,已经被时光抹去了所有的尖刺,那些刺再也扎不了他们了,再也不会痛了。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
至今,他和外婆都不敢把倒扣着的相框翻过来。
不快乐比快乐多,生活可能就是这样的比例和节奏吧。
马路上又有一辆出租车开过去,经过时,按了一下喇叭。
闻箫听见池野忽然说了话,“你好香。”
闻箫:“想打架?”
池野低声笑出来,嗓音有些沉,“你这刺刺的性格,挺招人的。”
闻箫不想理这人的醉话。
池野还没放弃,又强调:“同桌,你真的香,我没胡说。”
闻箫懒得再开口,抬起右腿就准备一膝盖顶上去。
池野反应快,一只手挡住闻箫的攻势,又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君子动口不动腿,而且这膝盖一顶,我能吐。”
闻箫皱皱眉,打量池野,顾忌地往一侧挪了挪,“站得稳了吗。”
池野“嗯”了一声,“头还沉,胃里也翻江倒海的,不过不会往地上倒了。谢了,你要没来,我就只能抱这灯柱。”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路灯,顺着看过去,入眼的是层层叠叠的小广告,全都是些不堪入目、跟他不可能有关系的内容。
池野又把手指头收了回来。
闻箫没注意,看了时间,“现在去哪儿,回家?”
“先不回,芽芽睡着了,这个时间点她睡得浅,我回去了要是有什么动静,她保准马上醒了蹦下床来看我。”
最后两个人到了篮球场,就离闻箫楼下不远那个。
时间太晚,鬼影子都没有一个,有野猫在灌木丛里乱窜,叫声渗人。不知道居民楼的哪一户,隐约传来“三乘以五等于多少?你知道等于十五,那五乘以三呢?五乘以三呢?”的声音,没一会儿,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过来。
闻箫踢开脚边的石块,仰头看篮网都没了的篮球架,“来这里干什么?”
“打篮球?”
闻箫看池野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失了智的醉鬼。
池野坐在篮球架下面,双腿伸直,腿长得看起来有二米八。他下巴指指前面,“这块场地,我小时候经常被我爸带来打篮球,他腿长,一步跨得远,我那时候矮,怎么追都追不上,我就耍赖,抱着他的腿不放。没想到他站原地,也能扔进去一个球。”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因为喝了酒,闻箫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关于家里的事。
他回答:“兵不厌诈,但最终靠实力算输赢。”
池野心里冒出来的一点伤感,立刻就被冲了个干净,他笑着抬头,“我发现,你很记仇啊同桌,我说过的话,你一句两句竟然都记得。”
不知道是不是冷,他见闻箫把卫衣帽子掀起来戴上了,光线不好,只看见雪白的下巴尖。
闻箫拉了拉单肩挂着的书包,“我只是记忆力好。”
“后来,我带芽芽来打过一次篮球,我腿长,她腿短,但她傻,没我小时候聪明,一直抢不到球。开始还站原地哭,后来包着眼泪,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棒棒糖放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喊哥哥加油。”
闻箫没问你爸呢,这个答案甚至都不用费心去猜,不是没了,就是走了。
想起什么,闻箫把手里拎了一路的塑料袋往前递了递,“赵一阳让给你带的,烤肉,小吃街买的。”又意识到,“应该已经冷了。”
说着就想收回来。
没想到池野动作快,伸手捞过闻箫挂手指上的袋子,“你大老远从学校提回来,扔了多可惜,我尝一口。”
说完,咬了一口,“嘶,真的辣。”
闻箫见他还准备吃,手伸到池野面前,“你的胃还好?”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才被灌了一肚子的酒,池野自觉把一袋子烤肉串还给闻箫,“好,我不吃了。”
等闻箫扔了垃圾回来,他站起身,有点打晃,手撑着篮球架缓了缓才站稳。
“走吧,回去了。”他视线落在不知道哪一个点上,“回忆……其实挺没意思的。”
除了让人沉溺以往的美好,衬托此刻的境遇外,没有什么作用,连安慰都做不到。
没有等闻箫回答,池野拉上外套拉链,双手插口袋里,转身往篮球场的出口走。
他经过时,闻箫听见池野说的一句话——“所以,我想成为自己的太阳。”
过了三天,池野都没去学校。赵一阳等着想问池野的吃后感,一直没见到人。
做完课间操回教室,赵一阳转身朝空着的课桌叹了声气,“唉,闻箫,你说……”
“什么?”
赵一阳犹豫,“你说池哥会不会被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