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省省会石家桩。
三麓大街79号。
招牌被阳光晒到,散发出一股子油漆味道。
白底黑字,在招牌上写着“召旺业有限公司”。
哐当当,大铁门打开,从里面开出一辆银灰色大发面包车,驾驶室车窗半摇下来,孙录天脸颊上一道红亮的疤,让他显得落魄而又凶狠。
疤,是前些子喝醉酒,撞到电线杆子上,被三角铁磕出来的。
出了大门,一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拽开领口钮扣,从中控台上抽出一根红梅点着,抽了一口,把胳膊肘架在车窗上。
他要去牛场转转,看看工人们是不是在偷懒,有没有虐牛现象,昨天听说有人往外偷拿到大街上去卖。
孙录天如今的份,是召旺业的副总经理,从相好的那里抠出来的三十万,再加上把帝都房子做了抵押托人从银行贷出来的二十万,又变卖了一些家当,所有的钱放在一起入股到召旺业,使自己摇一变,从帝都混社会的地痞流氓变成了副总,主要负责牛场和粉加工的部分项目。
滴。
滴。
一辆漆面沉旧的灰色宝马车从他的右侧追上来,摁响了喇叭。
孙录天没做理会。
超车你就超你的,摁什么喇叭呀,老子又没占错道,还尼玛摁好几声,烦不烦。
“录天,停车。”随着旁车车窗摇下,女人的大嗓门从车里飘出来。
孙录天一下子就机灵了,丢出刚点着的红梅,两手握紧方向盘,脚上猛踩油门,面包车像被恶意蹂躏般,发出一声拉缸一样的嘶鸣,呼,一下子蹿出去,险些追尾到前面的卡车股,孙录天立马变道,继续猛踩油门。
旧宝马打开双闪,紧跟孙录天。
两辆车在省会大街上狂飙,发动机的轰鸣,不正常的车速,让路人望而叹息,唉,这座城市啥时候能消停些,大白天也有黑吃黑,赶紧躲避,小心车里伸出一杆枪来。
面包车的控跟宝马没得比,很快就绕到了面包前面,在一个路边摊集市前拦住了孙录天的破面包。
施园玲下车,她被气得要爆炸,本来已经减下来的肥体忽然又重新胀成了气球。
太气人了,孙录天气死她了。
嘭,施园玲拉开车门,伸手要薅孙录天领子,手到了半截又缩回来,她瞅瞅周围,她和孙录天被很多双眼睛注视,撕扯起来,让孙录天面子不好看,孙在石家桩投资,以后要在这里做人做事呢。
“下车。”施园玲虎着脸,人在生气时,眼睛不自觉就会瞪大。
“干嘛呀?玲姐。”孙录天拿了人家三十万,只好陪出笑容。
施园玲没有提钱,她四处找孙录天就是找他这个人,活要见人,死要收尸,“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施园玲严重怀疑孙录天找了新欢,拿着她的三十万,以到石家桩投资之名,却把钱塞进别的女人的股里。
“我忙。”孙录天不下车,拿起墨镜卡上,摸起红梅递施园玲一根。
施园玲把头一扭,腮帮子甩起来,“找借口,天儿,你……你……太要命了。”
想骂孙录天“你个狗草地真尼玛币不是东西呀”,骂到嗓子眼,却换成了太要命,女人能到施园玲这样,可以说到了极限,同时,也真的到家了。
给烟不抽,孙录天摸起煤油打火机给自己点着,吧嗒,把打火机扔到中控台上,呼出一口烟,体往后一靠。
静默地听施园玲呼呼地喘气,过了三几秒,孙录天敲敲烟灰,歪头望着施园玲呲牙一笑,“我管着一个牛场,还有生产粉的车间,你说我忙不忙!召旺公司,可不是咱们帝都食品厂那个小作坊,这是冀省扶持的正规大企业。”
听孙录天阳怪气地一说,施园玲愣住,眼珠子开始飞快地转,她不信呀。
孙录天的话,她没有办法信。
一次又一次地对她坑蒙拐骗,伤而未透,却已心俱疲。
“哪来的大企业?什么牛场?”施园玲狐疑地盯着孙录天。
怎么可能?即使有牛场,也是该牛场管你,而不是你管牛场呀。
能不能撒泡尿照照。
“我给你的桑塔纳呢?”施园玲怀疑是有理由的,她帝都有亲戚做二手车,为了孙录天走正路做正事有面子,她托亲戚花不多的钱弄了一辆二手六成新桑塔纳给孙录天开。
可是,孙录天股底下坐着的是一辆破面包,看车况应该是从报废场捡来的,车头碎了一个大灯,车多处没了底漆,已经锈出一片片红,玻璃酥了好几块。
“我不想解释。信不信吧。”孙录天嘬着烟。
他今天偷着去查牛场工人,所以,没有开他的桑塔纳,孙录天打算从抓管理做起,治理好牛场,他可以向董事会邀功,可以往更高的位置走。
初来乍到,不露一手两手,以后怎好在藏龙卧虎的大企业里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