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帝登基,先皇的那些妃子都被送去了太庙荣养,如今后宫空荡荡的,很快就有官员上了折子,请陛下广纳嫔妃,以绵延皇室血脉。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哪怕是谢初云都没办法反驳,他虽不愿陈宇直去碰别的女子,但后嗣要紧,一来百年之后这江山有人继承,二来他总不好叫陈宇直绝了后嗣,在心中留下芥蒂。
因此朝臣上书的时候,谢初云是默许的,他甚至都没通知陈宇直一声,直接在清芳台召了三十名层层筛选的秀女出来。
这个“层层挑选”,是有隐藏含义的,这些秀女之中,遍观所有,无惊人之姿,却也无东施之流,说白了就是很普通,不至于美到让陈宇直神魂颠倒,但也不至于丑到让人难以下手。
谢初云心中已打了去母留子的想法,他笑得一脸温良,俯身对着陈宇直柔声道,
“陛下看喜欢哪个,有顺眼的便赐了香囊,有中意的便赐了玉珏,有喜欢的便赐了玉如意。”
玉如意是给皇后的。
他说完又顿了顿,
“这些秀女皆是尽心挑选过的,陛下若喜欢,全收了也无不可。”
陈宇直原是来清芳台乘凉的,忽然多了这么些秀女本就一脸懵逼,听他这么一说,眉头不由得深深的皱起,显然怀疑人生。
虽然说他没打算选秀,但谢初云是不是太坑了,面前这些秀女的姿色跟先帝后宫里那些一比,差了完全不止一个档次啊。
陈宇直面无表情的招手,谢初云识趣的俯身凑上前,谁知却被对方一把拉了过去,形成一种半拥半抱的亲密动作。
“朕虽然是从岭南来的,那破旮旯地方没有美女是事实,但这并不代表朕审美能力低下知道吗?”
说低下都是轻的,谢初云摆明把自己当瞎子。
陈宇直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搭着他的脖子,手指着面前的秀女强行一个个看过去,
“你瞧瞧,人家选秀是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怎么轮到朕便是高矮胖瘦参差不齐了。”
第一排第一个,个子有没有一米五都不好说,第二个,身高直冲一米七去了,凑一起真是对比惨烈。
谢初云却没有半分愧疚之意,低眉顺眼的道,
“陛下,娶妻娶贤。”
所以脸和身高什么的就当做没有看见好吗?
谢初云的目的达到了,纵观全场,陈宇直越看越觉得谢初云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选什么啊,不选了。”
陈宇直拔腿就走,谢初云却是没那么好说话,示意宫人将他拦住,淡淡的道,
“陛下总得选几个中意的。”
长痛不如短痛,早些生个皇子出来也好堵那些老臣的嘴,省的日后他们又想着法儿往后宫塞人。
陈宇直有点小生气,他也不说话,只是哗啦哗啦从一旁使者的托盘上抓了把香囊玉如意,转身一股脑塞到了谢初云的怀里,然后趁众人怔愣的时候拂袖离开了。
“督公……”
东厂的玄衣卫见谢初云面无表情的抱着一大堆东西,心里有点怵的慌。
“无事。”
谢初云皱眉,把东西都放回到了托盘里,循着陈宇直走的方向追了过去,身后的侍官清点了一下物件,却发现少了个玉如意。
谢初云毕竟是古人,思想传统,更甚至他是太监,对于子嗣便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偏执。
陈宇直一路回了长信宫,自己在那儿坐了半天,想明白也就不气了,他懒洋洋的趴在窗户边,眼睛盯着地上的蚂蚁,只觉得当皇帝真是艰难。
视线内陡然出现一抹玄色绣江山海浪牙纹的衣摆,陈宇直掀了掀眼皮子,动也不动,显然是不打算理会。
谢初云看了他半晌,莫名觉得陈宇直生闷气的样子也可爱,轻轻推了他一把,
“喏,奴来给陛下赔罪了,可莫生气了吧。”
嗨呀,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陈宇直闭着眼,继续不搭理。
谢初云看了看左右,见四周的宫人都站得远,瞧不见这边,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背靠着窗子底下席地而坐。
“陛下莫怨奴,这大晋的百年江山终究是要有人继承的,倘若无嗣,等你我二人年迈之时,乱臣贼子结党营私,怕也只是鞭长莫及。”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陛下现在不愿选秀,是少年心气,倘若日后腻了奴,变了心意,只怕届时回想,还要怨奴耽误了陛下子嗣呢。”
他一字一句都是那般恳切,忧心那时自己不在,陈宇直也年迈了,把控不住朝臣怎么办。
陈宇直趴在窗户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半晌,忽然道,
“我何时怨过你?”
他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将谢初云从地上拉了起来,使人面对着自己,捧着他的脸问,
“我何时怨过你?”
谢初云双眸含了春水一般,也不说话,只是咬唇望着他。
陈宇直在岭南待的那一年,克制情绪惯了,哪怕到了这里也一直没掰过来,鲜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他深深的望着谢初云,拇指摩挲着他殷红的唇瓣,缓缓贴上了他的额头,二人近得呼吸可闻,
“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知?”
“我不要别人,哪怕是子嗣,你可知?”
他每说一句话,就贴近一分,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余者皆淹没在了二人纠缠的唇齿间。
隔着一道窗户,二人吻得难舍难分,谢初云紧紧搂着陈宇直的脖颈,只感觉思绪都乱成了浆糊,就像是一锅熬了许久的粥,稀里糊涂软烂不成形,却又那么干净纯粹的白着。
谢初云连自己怎么被陈宇直从窗户外面抱进来的都不知道,只记得天旋地转间,再睁眼便是那明晃晃的帐子顶。
陈宇直欺身而上,十分眷恋的蹭着他的鼻尖,带着说不出的缱绻之意,
“你的担心,我都知道……”
他还说,
“你放心,那些不会发生。”
心尖尖上的朱砂痣,时日长了就会变成心头血,与性命相系,轻易不能舍去,于是那白月光红玫瑰,便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自这日起,选秀的事算是过去了,谢初云也再未提起过,朝中众人各司其职,一般不出大事也不敢来找陈宇直,他倒是落了个清闲。
清闲的后果就是满皇宫乱溜达,四处祸害人。
皇宫的湖心岛上有一千鲤池,他也不知怎么想的,避开了宫人,扛着一个网兜带谢初云去那里美名其曰要捞鱼。
宫里的鱼养的都是名贵品种,平日有专人喂养,养得傻傻笨笨也不怕人,见陈宇直过来了齐齐冒出水面吐泡泡,等着喂食。
谢初云见陈宇直蹲在池子边,用网兜随意一捞就捞了四五条上来,个个长得肥肥胖胖,鳞片都是金色的,扑腾间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句,
“陛下这是要养着吗?”
陈宇直兴致勃勃的挽起袖子,
“养什么,烤了吃啊!”
谢初云不乐意的摇头,搭着他的肩膀,瞥着眉头道,
“这鱼一点也不好吃,刺多。”
陈宇直匪夷所思的转头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
谢初云微微一笑,并不说话,陈宇直自顾自的嘀咕道,
“你肯定吃过,那我也要吃。”
“又不好吃,你吃它作甚。”
谢初云无奈,伸手点了点湖中央一种偏蓝色的鱼道,
“这种才好吃呢。”
那种鱼不似旁的锦鲤,傻兮兮的往这边凑,只在远处游来游去,身体浮出水面的时候是半透明的,看着就非同一般。
陈宇直还没见过半透明的鱼呢,见状跃跃欲试,拉着谢初云上了湖心岛的小船,想划到中间去捞几条上来,岂料不多时一名太监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