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御伤都是青肿的印,集中在背上。他自觉是无关紧要,但钟攸还是给他贴了几服膏药,都是先前去镇里医馆带回来的备用。贴的时候,那冰凉凉的手指游走在肿烫的地方,引得他一度不自主地绷紧了肌肉。
完事了时御拉上衣衫,坐在凳上看钟攸绕到前边,站在他正面,高出他一些。
“还疼不疼?”
时御抬头望着钟攸,嗯了一声。嗯完了他眸子又垂下来,点了点头。
“知道疼就好,长教训。”钟攸话出口又一滞,觉得他一定不止一次这么跟人干过。又看时御半耷拉的眼,钟攸舒出口气,对他道:“过了今晚就好些,明天这个时候不碰它就不疼了。”
时御低声道:“麻烦了。”
钟攸自觉不是他的长辈,所以不能训斥什么。但钟攸当他是值得深交的朋友,所以只能换了方式。
“时御。”钟攸微俯身,手撑在自己腿上。这样他目光就矮于时御的视线,他微扬着眸,道:“你不能次次都用这种法子叫人害怕,这不成。”
时御静静望着他。
钟攸缓下声,“如果刚才你失了手。”他渐渐蹲下去,仰头对时御轻声道:“怎么办?”
时御本安静地看着钟攸,但他像是有点受不了被人这么望。
或者是被钟攸这么望。
他常做的遮掩就是抬手揉乱碎发,别开目光,道:“我能摸摸先生的头吗。”
“嗯?”正准备做个好先生讲讲道理的钟攸一愣,“什么?”
时御目光转回来,顿在他发间,道:“我能摸摸先生的头吗。”又很快的接道:“一下。”
“摸。”
时御手掌轻轻落上去,他眉眼微展,动作细微的在那柔软发丝上揉了揉。这轻柔地触感好像将他方才决堤的地方添补上,神奇的让他暴躁都尽数化成平静。
先生的奇怪之处。
钟攸就蹲着任由他摸揉在发上,这让钟攸有点面热。因自己早就过了撒娇的年纪,在家中也不曾撒过娇。
仿佛跟着时御小了几岁。
钟攸轻咳一声,时御就收回了手。他将衣衫平整齐,对钟攸笑了笑。
“我记着了。”
钟攸不明,“记着什么了?”
时御俯身过来,这一次抬指轻点在钟攸的眼角,道:“先生教的我都记着了。”说罢站起身,道:“太晚了,先生早些休息吧。”
什么道理都还没来得及讲的钟攸无语的看着他直身到了门边,回头又对自己道:“摸起来很舒服。”
然后开门出去,关门走人。
钟攸还蹲在原地,渐渐张大眼,惊奇的想。
先生还没讲话啊。
可人已经走了。
次日苏硕就知道了这事。
比起疯狗,苏硕私心形容他六弟更愿意用狂犬。虽都不是好名头,却要比疯狗多了点底线。他和时御相熟多年,知道有些东西教不回来,却又想这多出来的底线能栓拉住时御。
让他还能做个好人。
苏硕看了伤臂男人的喉咙,那手指的力道仅仅看着就让人后怕。如果钟攸没有出来,如果苏硕没有继续想下去。他沉默的望着男人,让男人有些瘆。昨晚时御那露出的虎牙几乎缠了男人一晚上,让他睡都不敢睡。
“沉水村的跑这儿来堵人。”苏硕站起身,“毛病啊。”
男人缩着伤臂,闷在那里哼哼,后怕道:“时六是真想杀了我!你看!”他指着脖上的痕迹,“就这个力道,我不来找他,他也不定会放了我!”
“放你娘的屁。”苏硕踢了一侧的板凳,提起男人,“别给老子混淆,你带了刀器半夜跑这儿来堵人,条律不许吧?去镇上衙门里老实蹲几天!”
男人被板凳哐当的声音吓得哆嗦,惊弓之鸟一般看着那院里,见时御没出来,才扒着苏硕的手臂,道:“大哥、苏大哥是不是?你看这伤,这,还有这,都不得了啊!”他说得吐沫横飞,恨不得把全身伤都横给苏硕看,“我还敢在镇上呆吗?那一晚都不行!要是他追上来怎么办?谁保我一条命?这疯、这时六不要命,千万别拖着我啊!再说若不是他那日先动了这手,我岂能再来?大哥,大哥讲讲道理!这事不成得搁到蒙先生那里去!”
这事时御不占理,搁到师父那里少不得一顿揍。
苏硕低头猝一声,紧拽着男人,恶声恶气道:“那就给老子早滚!害怕就别在这人前晃!”
男人又道:“那、那先生一砖打破了我弟兄的头,这事、这事也得给个说法吧?”
“说你个头!”苏硕冷笑,“钟先生可算是救了你一条命,你还敢开这个口?”
“诶,诶!”男人见他变脸,立刻服了声,道:“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走!”
等人都滚蛋了,苏硕又在时御家院门口站了会儿。这会儿太阳直辣,他冒着汗犹豫在门口。能望到院里边,没人出来,但隐约能听见时寡妇在帘里边哼什么曲子。
苏硕背脊被晒得刺痛,他扶在矮石墙上,心道:必须和师父商量。
他觉得时御不能这么下去。
因为能栓住时御的,一定不会是时御自己。
时御不知道他大哥因这件事起了怎样的波澜,他只是回来睡觉。时寡妇的歌声能断断续续的传进耳里,他翻了个身。
睡得并不好。
时御站在墙角跟,时寡妇在后边叫他,一声声喊着“御儿”。他不敢回头,才跟桌子一般高的小人拼命里贴在墙角里,浑身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