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过去了,玉米腰杆突然鼓胀起来,冒出了拇指样一颗玉米棒。李雪建站在玉米面前,手舞足蹈地道:“瞎子,你说明天这穗儿会不会长得和面杖一样?”盲狗看他高兴,就用舌头在他腿上舔痒。李雪建抚着狗背,笑呵呵地道:“玉蜀黍从结穗到秋熟得一个月半月,哪能在一夜之间长成呢。”
镜头切换,李雪建挑着水走到玉米旁边。他给玉米浇水的时候,忽然发现玉米棒吐出了缨子,奶白色的缨子从玉米棒顶端冒出来,像小孩的胎毛。他站在穗前呆了片刻,喜笑颜开地道:“秋快熟了,瞎子,你看见没有?秋快熟了。”
镜头切给盲狗,它在沟边吃昨天剥下的鼠皮。李雪建就道:“不脏呀?瞎子。”盲狗不语,朝鼠坑那边走去。李雪建跟着过去一看,脸色顿时变了。镜头切到鼠坑,几十个鼠坑只有一只小鼠。镜头回来,李雪建的近景镜头,他喃喃地道:“前天五只,昨天四只,今天只有一只了。这片山梁的老鼠都捉光了!”
镜头切换,另一座山的山梁,李雪建挥着锄头挖坑。他挖了十几个鼠坑,在每个坑里都放了几颗玉米粒,引诱老鼠来吃。第二天早上,他去坑里捉老鼠,有一半鼠坑都是空的,有老鼠的坑也仅一两只。
老鼠越来越难捉,到最后再也捉不到了。李雪建和盲狗吃得越来越少,越来越瘦,到最后都瘦得脱形了,一阵大风都可以把他们吹跑似的。有中国记者忍不住道:“李老师瘦成这样,我都不忍心看了!”
在鼠坑里的老鼠还剩最后一只的时候,李雪建决定趁身上还有力气,去挑最后一担水。这担水可供他和盲狗多挨些日子。他不指望下雨,可他指望能熬到秋熟,把那穗玉米棒掰了。
李雪建半夜去担水,回来是第二天午后了。他挑着水走到山梁,一直歇到暮黑。他没有力气把这水挑到棚下缸边了,决定把最后一只老鼠煮来吃,然后再回来挑水。可他到了鼠坑,却发现老鼠不知哪里去了,坑里有盲狗的脚印,还有零乱的鼠毛和血渍。
观众知道那只老鼠应该是被盲狗吃了,都微微叹了口气。
李雪建在坑边蹲到月亮出来,站将起来,望着月亮中移动的烟影,轻声道:“吃了也好,吃了我就可以对你说,以后的日子不是你把我当饭,陪着玉蜀黍活;就是我把你当饭,陪着玉蜀黍活了。”李雪建回到山梁,艰难地把那担水挑了回去。
盲狗卧在棚下,听见李雪建的脚步声,站了起来,似乎想朝他走去,却又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卧在了玉蜀黍的围席口上。
李雪建把桶放在缸边,揭开席子看看缸里的满水,轻轻慢慢地道:“瞎子,你过来。”
月光中,盲狗费力地站起来,怯怯地朝前挪了一步,对着李雪建坐的方向坐了下来,背上稀疏的毛微微哆嗦着,像犯了错等待父母责罚的孩子。
李雪建把目光转到远处,轻声道:“瞎子,你不用害怕,吃了就吃了,我不怪你。”他转过头看着盲狗,道:“有句话该给你说了,这方圆百里再没有一粒粮食,没有一只老鼠了,三天后,你我都饿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那时候你要想活着,就把我当饭吃掉,守着这棵玉蜀黍,等村里人回来,把他们引来将这棒穗儿掰了;你要感念我养活你这四五个月,想让我活在世上,就让我把你当饭吃了,熬活到秋熟时候。”
他叹了口气道:“瞎子,事情由你定,你想活着今夜就离开这儿,随便躲到哪儿,日后回来,我就饿死了。”说完这句话,他老泪纵横,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
盲狗一动不动地站着,待李雪建把话说完,慢慢将前腿弯下来,后腿依然直着,而它那瘦削的长头,高高地抬了起来,望着李雪建不语。它给李雪建跪下了。
跪过之后,盲狗起身,慢缓缓走到灶边,用嘴拱开锅盖,从锅里捞出一样东西,朝李雪建走来,把那东西放在了李雪建脚下。那是一只褪了皮的老鼠,浑身青紫,淤血都在肉里,不像李雪建杀老鼠那样开肠破肚,血都流将出来。李雪建拿起那团紫肉看了,盲狗的牙痕在肉上蜂窝一样密集。
李雪建知道自己错怪盲狗了,叹了口气道:“说吃了就吃了,用不着给我留的。”
盲狗卧在先爷腿边,把头枕在先爷的脚上,嘴里呜呜叫着。
现场无数观众瞬间泪崩,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盲狗击中了,它真的太懂事了。不过大家都知道现在粮食吃完,老鼠也吃光了,没有任何吃的了,先爷和盲狗恐怕只有吃掉对方才能活下去,而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绝望恶狠狠地啃食着观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