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非晚毅然往流衣先前描述的河的方向走去。而后头,一大批北戎人继续追赶着。
剩下觉得人多没追去的,其中几名男子,正紧紧扣住了流衣。流衣手中的簪子已经丢了出去,她被两个男子死死按在了地上,头靠着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扒了起来。
“麦……麦丫,活……活着,你不想见姑娘了么?”
流衣却几乎没理会男子,也不反抗。她的一只手伸出来,艰难的拖着前方一还在发着热的身子的手。
麦丫眼睛只睁着一线,气息微弱。她的脑袋转向了流衣的方向。手指正暗暗动着,手中抓着一把刀,似想把刀递给流衣。
流衣朝她摇摇头,“不要……麦丫,好……好好活着。咱一起,好好活着。主子那般珍惜我们的命,我们得好好……活着……”
“不……”麦丫喉咙里渗出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来,“阿……阿衣,你……你比我勇敢……”
她不想再撑了。
她知道流衣不自尽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放弃一切只为了活着。可是……可她做不到。就算姑娘在这,她们三人一块被擒,这也同样会是她的选择。她没办法忍受那些屈辱。
她不痛苦!除了……她还没看到主子平安之外……
“不……不要,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主子……我……我得看着主子平安……我曾经答应过主子,以命为报,以一世相偿。可现在……我还没为主子做过任何事……我……我要活着……”
“阿……阿衣,你比我勇敢……”
“不,不是,麦丫你做得够好了。可……可我自私,我想要你陪我一起,我怕……怕自己熬不下去……”
流衣晃着脑袋。
“阿衣,若……若主子平安,若……若你还能再见到主子,一……一定要来我坟……坟前上柱香让……让……让我知道……你们还活着……”
“麦丫,不……不要……”
流衣还想呼唤,可麦丫声落,眼睛却是已彻底的闭了上,再无回应……
“啊……”同时,流衣感觉到身子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痛。惨叫过后,她几乎失了灵魂的将头埋在地上,手仍旧紧紧的抓着麦丫的手,只视线早已经模糊得看不清跟前人的脸了……
她却不想去擦眼泪,不想看到这片真实的现场。朦胧的视线里,渐渐的,反倒幻出了一幕幕光影来
那是在京都时,姑娘跟她们一起吃饭时的画面。那时姑娘总会补上一句,多吃点,你们还在长身体;
那是姑娘在练字看书时,顺道会将笔纸递给她们时的闺景。那时,姑娘总叮嘱她们说多读点书没错。
那是在麦丫被打的那一次,姑娘请来太医替她治病时的场景。她后来才知道,姑娘为了麦丫用了擎王府的千年灵芝还把自己栽了进去。
那是在宫中,自己因笨拙被人陷害要被佳嫔打死时,姑娘冒着触怒圣上的危险在圣上面前替自己解围救自己时的画面……
那次,她命大得以脱险。过后姑娘风轻云淡的,却是未对她惹下大祸丢下一责。
她幼时被卖被当成动物似的虐受尽颠簸冷眼,却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能得一次机会遇见那样一个人,告诉她生命平等,待她,如斯……
“麦……麦丫,安……安心,姑娘以后,由我守护……”
流衣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自喃着,朦胧的视线似乎穿越过眼前真实的潞州城,定焦在了那一座红瓦宫墙中……
那夜,乞巧节,天黑,明宫中。
宫灯之下,跪地的女子正朝着前面一身红装的女子磕着头。砰砰砰,重重的三个响头,响声过后,女子抬头,眸光坚定的许着重诺
“姑娘,从未有人待流衣这般好过。”
“姑娘,若你不嫌,流衣今夜对着织女星起誓从今往后,姑娘便是流衣的天。姑娘在哪,流衣便跟到哪。以命为报,以——
一世相偿!”
……
“啊——”
战争有多残酷,时非晚从来就不是不知。她期待着跟岑隐去军营,却绝不是渴望着有战争。她只是希望能有那么一方没那么受拘束的,更为自由一点的天地。让她可以畅所欲言,做自己想做,无争,无斗。
可她,从来都不期待战争。她希望自己有能够用得着的地方,只是不希望被当成一个废物养着,其实也就只是想跟那些男子一样做一些女子不能做的事罢了,譬如练练拳脚,做做买卖,写写文稿练练兵。
她想要的一直只是女子能有自主权罢了。
她想跟岑隐去,可绝对绝对不是希望有战争发生。没有战争,同样能够待西边,和平的守边地,过日子,享受自由。
她厌恶战争!
她前世就是个军人。战友死亡的事见过得太多了。这种血淋淋却又无力改变的死亡,从来不是在她的记忆里第一次上演。
可……许是这个身子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的安逸日子。如今再次经历,时非晚竟是觉得,仍旧痛到无法呼吸,痛至骨髓。
早在看到百姓们尸体横生的画面时,那种悲愤跟心疼感便在她血液里爆发过了。只那时不得不忍。
而现在——
当自己的人也因为战争而栽进去时,时非晚再也忍不了了!
“啊——”
滔天的恨意在她胸腔中腾腾烧着,不长的手指甲早已完全嵌入了肉里。
时非晚眼泪直落,她竟是哭了!不知道多少年没再哭过的她,此时奔往前的过程中,眼泪不住的往下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