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范绍温态度恭谨,陈佑自不会端着架子,当即笑道:“范贤达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范绍温看着陈佑那温和的笑容,面上露出一丝慨叹的神色,硬是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依言坐下。
“范贤达,你我上次一别却是半年倏忽而过,家中可还好?”
听得陈佑问话,范绍温受宠若惊道:“不意使君竟还记得学生!好叫使君知晓,学生家中一切都好,犬子也已进学。”
去年五六月的时候,在一次宴会上陈佑见过范绍温,当初范绍温那刻板守礼的行为给陈佑留下过一些印象。
陈佑依旧面带笑容地点点头,不过他却不想谈论这些家常之事,故而问道:“不知范贤达此来所为何事?”
范绍温立刻道:“学生听汪先生言使君欲行劝农善政,学生家中虽力绵薄,仍愿尽一番心意,特来此以供使君驱使。”
“不知范贤达能出何力?”
“回禀使君,学生家中虽不富,也有薄田五百余亩。”
一脸正经的范绍温刚说了一句话,陈佑眼皮就经不住跳了一下,无它,这个“薄田”二字吓到了他。
虽然这时候度量衡还有一些混乱,但这一亩也有五六百平米,直观一点的话,五百亩地就相当于五十个足球场那么大。
别人家的薄田都是三亩五亩,范家有五百多亩田,算不上是大地主,但绝对和“薄田”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只听范绍温接着道:“家里旁户也有些个熟练的老把式,若是使君办那个,那个农事讲习所却少老农,学生家中这些也堪一用。再有,听闻使君欲典耕牛农具,学生也可捐赠钱银,以供添购一些物事。”
陈佑仔细打量着范绍温,只见他说完之后便抬头等着回复。
眼神说不上清澈赤忱,但也看不出有诡谲的地方。脸上不是那种真诚的神色,反而是一种坦然,好似本就该如此作为一般。
两人对视一番,陈佑突然展颜笑道:“范贤达有此心自然是好的,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何愁三王之治不可复、大同世界不可有?”
谁料范绍温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正需使君教化锦官。”
这话让陈佑愣了一下,随即道:“既然如此,不知范贤达可有意担起这农事宣讲使的职务?”
说完之后,陈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范绍温的面容,总算是又见到其脸上闪过欣喜的神色。只是他很快就肃容作揖道:“使君所托,学生不敢辞。”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啊!
陈佑心中暗自感叹,脸上却满是满意的神色:“此事暂且不要宣扬,回去之后多考虑考虑章程,莫要出错才是。”
“谨遵使君之令。”
陈佑这边在同具有矛盾性格的范绍温谈话,另一边钟家族长钟青昌送走汪洪远回到正堂。
钟家也是从蜀地之外迁过来的,祖籍在关中,落籍成都县,到钟青昌已经是第四代了。钟家先祖也是贩卖私盐起家,后来扩展到茶叶布匹等物事上。
到第三代钟青昌的父亲手里时,开始做番邦生意,又借着战乱贩卖人口,同时运气爆棚与前蜀皇室搭上关系。就在家族准备朝一手耕地一手诗书的地主豪族转变时,王蜀灭,孟蜀立,钟家跌入谷底。
钟青昌父亲撑了几年就病故了,钟青昌接手之后定下专注商贾事的家规,一边经商,一边支持后辈读书,对土地反而没有太多追求。如今总算借着孟蜀灭亡的机会重又翻身。
坐到主位上,不过四十余岁的钟青昌执掌家族近十年,带领家族从低谷重新爬上高峰,此时扫视堂内众人,自有一股威势让人不得不俯首。
好一会儿,他低沉地声音响起:“说说吧,这事你们都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