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土谢图部落,汗帐。
土谢图部是漠北三汗王中最强盛的一支,拥有最多的丁口和最肥美的草原,曾经蒙古帝国的国都就处于其境内,然而,几百年过去了,当蒙古帝国凋零之后,漠北的蒙古部落有一次回归到了成吉思汗时代的野蛮,即便是土谢图部的汗帐也是如此。
汗帐很大,但人声嘈杂,喝的大醉的贵酋们倒了满地,当大清的使者费扬古进入汗帐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揉捏着惺忪的眼睛,看着这些衣着华贵的客人。
“土谢图汗,大清康熙皇帝陛下,恩赫阿木古郎汗的使者到了,还不快快出迎!”孔武有力的满洲侍卫脸上写满了厌恶之色,大声叫道,无论是费扬古还是使团中的侍卫,都不是没有见过蒙古人,有些就是蒙古人,但对于漠北的这些穷亲戚,他们依旧是本能的厌恶,仅仅是汗帐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就足以让他们窒息了。
因为牛油蜡烛和篝火的缘故,汗帐内烟雾缭绕,以至满洲侍卫叱责了两遍才看到高高的汗位上空无一人,土谢图汗金色的铠甲和华丽的战刀扔在一旁,与它们待在一起的是油腻的银盘和挂着残肉的骨头,一个男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那只黑黢黢的脚搭在汗位上,兀自打着呼噜,费扬古忍受着汗帐里的气味,对身边侍卫道:“去,叫醒他!”
侍卫上前,推了推那人,喊道:“土谢图汗,大清皇帝的圣旨来了,快起来,跪下接旨。”
“哦接旨,接旨。”那人踉跄站起,口中含混不清的说道,打了一个嗝,酒气都压制不住口臭,他提起靴子穿上,然后想跪却直接坐在了地上,甩了甩脑袋,看着费扬古年轻的脸,说道:“我不是土谢图大汗!”
“哈哈哈,满洲的鹰进了一趟中原,只剩下了身上华丽的羽毛,却已经丢失了锐利的鹰眼,哈哈,海东青也堕落了吗?”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费扬古扭头看到一个身材短粗的男人正在帐篷一角撒尿,使得帐篷里又多了一股尿骚味,但他嘴里说出的话,更费扬古怒火中烧。
“大胆,你是何人,敢如此不敬!”费扬古的刀抽出一半。
那人却是笑了笑,提着裤子走上高台,把汗位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推到一边,端起镶嵌宝石的金杯:“你不是找土谢图汗么,我就是,我是多尔济汗!”
“你是土谢图汗?”费扬古满脸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胡子拉碴,看不清相貌,听声音倒是中年,但一个拥有二十万部众的大汗,会是这般邋遢模样吗?
费扬古环视周边,许是刚才掀开的帐篷散去了里面的烟火气,他看到更多人躺在地上呼呼大帅,也没有一个人驳斥这个自称大汗的家伙,费扬古压下怒火,说道:“大清皇帝陛下有旨意下达,你跪下接旨吧。”
“跪下,黄金家族的血脉用得着向满洲皇帝下跪吗,即便你们强大的时候我的父亲也只是每年给你们八只白马一头白骆驼罢了,现在却想要我向一个孩子下跪,真是可笑,有话就直说吧,我可没有准备你们的酒!”多尔济淡淡说道。
费扬古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说道:“天子北狩,土谢图部恭顺有加,着封为土谢图亲王。”
“亲王?我怎么觉得还是我的土谢图汗的名号更为响亮,而且你们满洲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给封赏,说吧,想要我做些什么?”多尔济丝毫没有谢恩的意思,他曾经畏惧的大清帝国已经不在了,丧家之犬没有什么可怕的。
费扬古道:“东番岛夷荼毒中原,天子北狩,欲收拾白山黑水至天山南北间万里河山,御三十万控弦之士再定中原,前已在漠南大胜东番,挫其锋锐,接应蒙古诸部数十万北还漠北故地,但天灾人祸,战损颇多,诏土谢图部献牛羊五十万头,以安漠南部众,另前往车臣汗部,商议分配牧场之事!”
察珲多尔济呵呵一笑:“大清康熙皇帝真是慷慨的人呐,给我察珲多尔济一个亲王的爵位,就要换走我的牧场和五十万牛羊,看来,我只有献上土谢图全部,才能报答其中万一啊。”
费扬古如何能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讥讽呢,但是他没法发怒,只能说道:“当然不止一个亲王爵位,待大汗去了皇帝帐前,定然还有其他厚赏!”
察珲多尔济呵呵一笑:“你说的没错,你说的没错。”说着,他一改方才的嚣张无礼,站起来,走到费扬古面前,跪在地上:“外臣土谢图汗接旨!”
这一离奇的反差倒是让费扬古措手不及,他准备了的一肚子威逼利诱都是无从着落了,而为此准备的后招,也不知该如何展开。费扬古只得问道:“请问亲王,哲布尊丹巴上师在可在营中,陛下也有恩赐。”
“哦上师去西面传播佛法去了,去了多伦台吉哪里,怕是一时回不来了。”察珲多尔济挤眉弄眼,笑着说道。
这位哲布尊丹巴是漠北黄教第一人,却是眼前这位土谢图汗的亲弟弟(以后都出自土谢图汗一脉),不仅在土谢图部,乃至整个漠北都享有盛誉,原本已经到康熙身边侍奉,却说回部请些佛家用的圣物,一去不返了,费扬古此番前来,还是要查看虚实的。
“那我就在王爷营中叨扰一段时日,等上师回来,见了上师再行离开!”费扬古说道,也不容土谢图汗反驳,接着,费扬古指了指帐内的乱相,说道:“王爷,卑职久在御前行走,虽然年轻,却也侍奉了两代君主,吃不了些许苦楚,劳烦王爷让下面人细致些。”
“哦,使者大人客气了,女仆、澡盆和上等食物都会给您预备好的。”察珲多尔济道,他可不认为费扬古真的是娇生惯养的八旗权贵,这个家伙去年便是来到漠北,成为呼伦贝尔都统,继而在满清北狩的时候,直接控制了车臣部,也是少年英豪了。
待安置完了费扬古一行,察珲多尔济趁夜悄悄来到了一处小帐篷,这本是他妃子的帐篷,如今里面确实坐了两个人,一个作商人打扮,却是帝国的使者,另一个则是僧衣黄帽,正是那位哲布尊丹巴。
二人此刻正把酒言欢,见察珲多尔济进来,哲布尊丹巴微笑问道:“大汗,不知满清使者作何打算?”
察珲笑了笑,对帝国使者倒是颇为恭顺:“如天使所料,要牛羊要牧场来了,不曾想来的这般快,我都没有准备,丑态毕露,让您看笑话了。”
使者却是不在意,说道:“那大汗愿意献出牛羊和牧场吗?”
“这还要看伟大的天可汗的意思。”察珲笑了,意思很明确,满清亮了底牌,你也该说说条件了。
使者道:“大汗雄踞漠北,控弦十万,又是黄金血脉,一个王爵是少不得的,我朝天子的意思是,待荡平漠北,剿灭满洲,可再予大汗部众五万,分车臣部一半草场。上师也为新朝执掌漠北教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