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板华禺却不是一般的俗商,本是前朝官宦世家出身,世代爱玉如命,收集甚丰。到本朝成了布衣,家道中落,华禺的先祖才不得已出来开了这家五德斋。本来做这一行,眼光最是要紧,华家子弟世代浸淫此道,自然绝无问题。又以出身大家,做事自有一种清贵磊落之气,那等见利忘义,期瞒买家的事自不屑为之。是以五德斋渐渐声名鹊起,数十年前已与棼州集雅楼,兴城石赏阁并称天下三大玉行。
如今传到华禺,已是第四代,此人眼光极利,人面颇广,又富决断。朝廷迁都后他得了地利,生意一发做得兴旺。不但在莘州经营,更将分号开到了凌州、纾州等地。连他也说不曾见过的好东西,当然决非凡品。晏松原当即眼睛一亮“在哪里?”
华禺与他熟不拘礼,便在楼梯上站住,伸手向上一指“就在楼上止观阁。”
晏松原闻言更加心痒,知道止观阁中所置无它,只是华家历代收藏中的三件极品,虽决不外售,但华家也非藏私之人,单建一阁加以供置,以供此道同好鉴赏,也算是五德斋镇楼之宝。如今那两样东西竟然可以与那三件极品放在一处,其珍贵也可想而知了。
上得楼来,华禺掏出钥匙连开了两道铜门,才进了止观阁。
止观阁独占第三层,正方形的一间大屋,十分高畅轩明。窗扇半开,外头却镶着粗粗的铜格护网,防范甚严。外面一棵树也没有,视野极佳,正是防着有贼人援木而来。
屋中陈设雅洁,中间放着正中一张极大的桌子,铺着牙白厚缎。一股淡淡花气看来是出自屋角的一大盆玉兰,双树并生,一白一紫,却是特地为室内栽种培育的矮株,花朵只如鸽蛋般大小,酽酽开了几朵,花苞却如小颗明珠点了满枝。重裹含合的花瓣迎着光略显剔透,脉络隐隐,颜色愈发明洁鲜丽,若非时有香气,真使人疑觉美玉雕制。
晏松原不由笑了声“老华,你到那里去弄了这么盆花?倒也难得得很。”
却听华禺笑道“原来连晏先生也走了眼,那我可也不必惭愧欲死了。”
晏松原本来正要落座,听了这话,猛地站直。却不动弹,就站在原地又将那花细细看过。过一阵,才又走过去细看,双目幽幽,一只手半伸不伸,却终究不敢触碰。这样看了许久,方始长长叹出口气来。
“怎样?”华禺在一边问道。
晏松原涩声道“从前我只道玉器型制过于奇巧绝非好事,总脱不出一个匠字。今日才知不然。”
“不错,巧到这个地步,也算得上巧夺天工,哪里还是匠人气象?我见过的宝贝也不算少了,这件可真是绝无仅有。”
原来那两盆花,并非纯粹玉雕或是园圃培生的植物,而是天衣无缝地将二者合而为一。
树形古雅贞娴,寥寥数枝而意象无穷,甚得写意之真味,非国手而不能为。而枝干花朵真假虚实,玉蕴华光流转相照,相得益彰。墨玉、老绿碧玉、白玉、紫晶等玉材交错使用,自选料至雕工至錾嵌都极尽精巧,近看尚不能辨认孰真孰假。玉枝内暗藏机关可置香粉,无花时亦能自吐芬芳。是以玉兰可以四季常开,花香越冬可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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