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清晨,二条城内一处偏僻的角院里,盛开着一株绚丽的茶花,花蕊清香宜人,花朵绚烂多姿,虽然茶树不甚高大,但胜在满院留香,一树花开如一城花开,花香醇厚,将这处小院衬得无比雅致。
茶树开在院子中央,旁边就是一间低矮的和室,木质地板从地面抬高了半个小腿的高度,避开地面湿气,精致的纸门紧闭,显然,里面居住的人还未起床。
但院子的大门却被打开,德川忠长信步而入,身后跟着两名端着托盘的小厮。
见纸门未开,德川忠长不禁愕然止步,在茶树下来回走了两圈,询问守在纸门跟前的仆役:“聂桑还没起床吗?”
“天刚亮就起来了,在院里打了一趟拳,跑了几十圈,又回去睡回笼觉了。”仆役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回笼觉?”德川忠长一呆,继而一笑:“聂桑果然方外高人,连睡觉都这么与众不同。”
“小的去请他起来?”仆役试探的问。
“不必了,聂桑昨日服侍大将军大半日,为验看福寿膏的效果又彻夜不休,让他多睡一会也罢,我就在这院里等一等。”德川忠长摇头摆手,示意仆役不要惊动聂尘,自己转身在茶树下一块石头上坐下,静静的等待。
仆役退开,院里静下来,天上云卷云舒,风里花开花落,穿着寻常中式家居长袍的德川忠长坐在石头上,本身仿佛也化为了一块石头,动也不动。
太阳在云端时隐时现,春日如暖风扑面,照拂万物生长,滴水檐下夜间积攒的露水在阳光下飞升入云,枝头上鸟雀争鸣,树干上虫蚁爬动。
动静之间禅意顿起,仿佛时间停滞,这处小小院落孤悬于人世之外。
好半天之后,那扇纸门终于打开了,聂尘睡眼朦胧的打着哈欠,倦懒的走出。
石头一样僵化的德川忠长在那一刻瞬间恢复了人形,笑着站起来,聂尘没想到竟然有人在院里等着,大吃一惊,一见是德川秀忠的二儿子,赶紧疾步下了台阶,拱手施礼。
“忠长大人何故在此?小人失迎了。”
德川忠长和蔼的扶住他的肩膀,道:“聂桑言重了,昨夜父亲大人精神大好,与聂桑谈论药理之道谈了那么久,我在旁边负责翻译通事,也受益匪浅。聂桑又为观察父亲大人病情是否会有反复而守在寝室外至三更天,连我这为人儿子的都自愧不如,今天我为聂桑等候一阵,又有什么关系?”
聂尘嘴角抽了抽,打着哈哈一笑而过。
昨天在德川秀忠房里,磕了药的大将军的确精神不同寻常的大好,连觉都睡不着,面色泛着潮红跟聂尘聊天,燃尽了两只蜡烛都不肯罢休。
聊天的内容全是探讨药理的,在这方面聂尘一窍不通,好在德川秀忠的意思不过是想刺探下聂尘对医药之道的理论深浅,叫来陪聊的两个倭医全是老头子,不懂西医,聂尘胡侃了一通后世血压、血糖、脾肝肺肾的养生理论,生拉硬扯,这方面他每年体检的时候医生都会说一大把,现在说出来,就是欺负倭人没见过世面,侃得倭人们一愣一愣的完全开不了口。
德川忠长眼见两个顶尖御医被聂尘说得瞠目结舌,一副不经事的童子面对大学士的表情,心中震惊,加上吸了福寿膏不仅不头痛了,还自觉精神好了很多,疗效明显,于是对聂尘的信任愈发的强烈,也更加的亲近。
至于半夜以后德川秀忠药劲过去,昏昏睡去之后聂尘还自愿守在他的寝室之外,完全是由于害怕德川秀忠第一次嗑药后会不会睡死过去,这家伙一次就上了量,一旦嗝屁之后要及时逃走,所以为防万一必须守着他,了解他的身体状况。
这个表现落在倭人们眼里,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忠诚了,人人都交口称赞聂尘医者父母心,不但自发献药,还如孝子一样彻夜守护,实在是难得的好人。
个中缘由,唯有自知,聂尘被德川忠长衷心的称赞,老脸绯红,衬得两个黑眼圈愈发的明显。
德川忠长感动得快要落泪,连忙转身从小厮手里接过托盘:“聂桑,来,其他的容后再说,先吃点东西,这是我二条城厨师精心做的早膳,我特意送过来的。”
托盘上,放着几样精巧的碗碟,有精米饭,腌制的脆萝卜,鱼干,味增酱汤,以及凉拌海带。
这些东西比起聂尘在路上啃的饭团,不知好了多少倍,估计倭国贵人平日吃的也就这个样,聂尘嘴里津液大起,也不客气,接过去就在门口的地板上搁下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