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被那声音吓到了,马儿开始激动,四蹄不住踩踏,像是随时都会拉着车厢狂奔而逃。
院子里的小黄狗也缩在角落里,害怕地呜咽起来。
崔蓉蓉敏锐地察觉到,楚元宸的情绪很不稳定。
是在永安城里碰上不好的事情了吗?
她来不及多想,扶着车厢壁稳住身体,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们一起走吧,离开昭戈,去哪里都好,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地。”
“我相信否极泰来,也相信人定胜天,我们会变强,终有一日,没人能再伤害我们!”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停止了。
楚元宸似是松了口气,收回长剑,发出一声轻笑。
随后他走前两步,向崔蓉蓉伸出手。
“来。”
月光下,他的手指粘腻脏污,反射出暗沉的血光。
崔蓉蓉探出身体,握了上去。
她的手指寒冷如冰,但却很软,不知道为什么,触碰交握的时候,楚元宸内心的戾气渐渐平复了下去。
他将剑戳在地上,空出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纸团抖开,迎着月光亮在她的面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全国通缉……永无止期……
看着通缉令上模糊的画像和文字,崔蓉蓉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国都的岑侯爷肯定去了棠城,也查到有关歧影君的线索,否则就凭她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怎么可能惹来人皇的通缉?
唯一不算太坏的地方——自己留下的布置或许起到了轻微的作用,否则通缉令上不会说“投城自首”、“赏金活捉”,而应该是“就地格杀”了。
因为早就做过最坏的打算,所以崔蓉蓉并不感到惊惶,只是有些不满地剐了楚元宸一眼,“你是不是故意……”
先试探她的选择,再拿出通缉令。
楚元宸应该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加重指尖回握的力量,很严肃地承诺:“不会再有下次。”
好吧,认得倒是快。
现在也不是纠结的时候,崔蓉蓉抽回手用帕子擦净,随后从车厢里摸了一套衣鞋递给他,“院里有井,你去冲下血迹,我来喊醒阿雪。”
雪浓本来还有些迷糊,可听到什么人皇通缉,追兵将至,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抱着崔蓉蓉的胳膊哀求:“姑娘,别丢下奴婢,奴婢会努力练功的!”
“放心,我们约好的。”崔蓉蓉喊她穿好衣服,一同钻出了车厢。
楚元宸的手脚很快,提水劈头浇下,随意擦干之后就换上了新的衣鞋。
崔蓉蓉收走了他的脏衣,扫视四周,又借着月光找出锄头、镰刀……这些聊胜无于的器具,还去土灶那里扒拉了柴草火种。
往房舍门缝里塞进银铢作为补偿后,她才重新走回了马车旁边。
这次她反应很快,见楚元宸看着自己,便抢先说:“梁姑娘送了我一只百宝囊,能够收纳物品,把车厢带走吧,至于这马……”
百宝囊是不能收取活物的。
如她所料,楚元宸得了话就没再多问,主动持剑劈断车轭,方便她收走车厢。
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三人收拾好残留的痕迹,牵马进入了深林。
……
半个时辰倏忽过去,当一队骑兵高举火把沿路追来,跟随在侧的猎犬闻嗅到了异常的血味,在四周搜寻许久,也只找到一匹随处乱冲的惊马。
线索断了,再往前去就会超出长宁旗的保护范围,进入危机四伏的深林了。
领头的队长只能暂时调头,“先回城!”
*
冀昌王死亡现场的目击者被控制起来,柳云滔也撑着伤势写下了与楚元宸的对战详情。
传信官夙兴夜寐赶往国都,带去了永安城的消息。
立冬来临的那天,两张通缉令并排挂上了昭戈国所有城池的高墙,栩栩如生的男女画像吸引来无数凡人驻足。
几年过去,皇籍和王籍家族早已换血,但还有小部分侥幸存活下来,犹然记得当初宫变之前,美满幸福的瑞亲王一家。
很多人都觉得楚元宸疯了,好不容易得到大赦,远离了边境矿场那样的地狱,竟然不知老实做人,反而继续闯祸杀了冀昌王。
未经他人事,怎知他人苦?
唏嘘、叹惋、同情……至少善良的人还愿意释放这样的温柔,但更多的旁观者只是把楚元宸的不幸当作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不过有时候,一些笑谈也并非无中生有,甚至能成为关键的交易筹码。
岑予孝亲自前往博买金阁,花费高价得到了一条消息——仲秋赏菊宴那天,柳家曾经遭遇外人闯入,而闯入者很可能就是曾经的瑞亲王世子。
上报之后,岑予孝被召入皇宫,看到了有关楚元宸的卷宗、永安城当日详情记录。
已经有人总结出以下线索:
楚、柳两家曾是姻亲关系。
楚元宸离开边境矿场后不知所踪,后来闯入了柳家的仲秋赏菊宴。
楚元宸年纪尚轻身手却异于常人,轻易就能击毙冀昌王,徒手爬上永安城的城墙,打败身经百战的柳云滔。
崔蓉蓉参加了仲秋赏菊宴,当晚以诡异方式回到住所冬荷院。
崔蓉蓉携婢女莫名失踪,杳无音讯,院内出现妖魔气息。
仲秋赏菊宴后,柳家六名护卫意外身死,只是尸体早已火化,线索中断。
而崔玉彭死前最后去往的地方就是冬荷院,尸体也受到妖魔气息侵染而发生异变。
事实桩桩件件摆在眼前,若说没有关联,谁能相信。
再看两张通缉令上无比登对的俊男靓女,某种答案呼之欲出了,然而没有真凭实据,岑予孝也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