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去楼上坐下,五公主的宫人便来请她游园了。
五公主自万寿节那晚沉默离开后,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是否有在暗地里帮她探寻当年之事因由。
这些日子,容淖看着自己日渐空落的药瓶,面上不显,心中焦虑却是日盛。
但毕竟是求人办事,五公主又是副清高倨傲的性子,贸然催促反倒容易起反效果,只能耐心等待。
听闻五公主邀游,容淖立刻换了身裙裳,出门赴约。
八公主目送她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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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主约定的地方距照水阁不远,是藏在山水建筑间的挹海堂,遥望能观后湖无穷碧的莲叶滩。
“五姐。”容淖向五公主行了个平礼。
五公主正摆弄一套玉羊首提梁茶具,轻烟袅袅,笼得她清冷如枝头寒梅的面孔多了几分人气。
不必五公主开口,容淖直觉在她对面坐下,目露期待。
五公主瞟她一眼,收回思绪,开门见山道,“你心中应该比我清楚,当年在背后误导你带饺子进种痘所的是何人。但随着她撒手人寰,尘世间的好好坏坏都抹了个干净,入葬时已是皇后身份,地位不可撼动。”
“我额娘全靠谨慎走到四妃的位置,不可能主动招碰这种硬茬,想从她的嘴里探听当年之事,难如登天。倒是太后,有一次说漏了嘴,提到一个人。”
容淖迫不及待追问,“是谁?”
“已故的太皇太后。”五公主犹豫拧眉,缓缓道,“太后说,她老人家虽已仙逝,但在宫中留了镇物,所以当年谁也没本事翻了天。”
容淖怔愣片刻,将信将疑道,“五姐莫不是趁太后念经念糊……念高兴时问的?”不然怎么听起来神神叨叨的。
太后性情好,从不插手后宫事务,近些年笃爱佛法,整日在宁寿宫小佛堂拜佛念经,檀香黄纸,烟熏火燎的。
容淖进去过小佛堂几次,每次出来都熏得小脸通红,脑袋发晕。
要知道,太皇太后崩逝于康熙二十六年,种痘所的事发生在康熙二十八年。
试问一个故去近两年之人,如何能与宫廷内斗扯上干系。
五公主眼神不太自然游移一瞬,登时又板起面孔,一本正经道,“……太后信佛,在佛祖面前从不妄言。”
“……”这意思还真是趁太后念佛念糊涂了套的话。
“辛苦五姐了。”容淖忍笑给五公主倒了一盏茶,“多谢。”
五公主斜她一眼,指尖划过杯盏上的玉羊,“你可是真心想谢我?”
容淖直觉今日的五公主有些反常,否则目下无尘的五公主如何说得出口这种话,但还是应承道,“……自然,不知五姐有何吩咐?”
有用的消息暂且没打听出来,她还得指望五公主办事,不能现在把人得罪了。
“下午舜安颜会入畅春园,到藏拙斋替大阿哥品鉴新搜罗到的元代王蒙《稚川移居图》真伪。我记得你丹青不错,你去偷偷替我看一眼他的模样长相,然后画下给我。”五公主面无表情道,“你都能在规矩森严的紫禁城中偷看到策棱,畅春园规矩松散,你往藏拙斋方向走一圈想必算不上难事。”
五公主的话太让人窒息了,容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矢口否认偷窥策棱的锅,干巴巴道,“舜安颜难道不是五姐亲自到御花园相看后,定下来的额驸?五姐既见过了,何须多此一举,让我去偷描一副丹青。”
“你还有脸说!”五公主本也觉得让容淖替自己去偷看舜安颜不太妥当,若被发现,免不了一通重罚。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犹豫的。但一听容淖提起御花园,立刻就理直气壮了。
“那日我本来是要高高兴兴去御花园择婿的,你莫名其妙跑来对我浑说一通。我哪里还有心思去看佟佳氏子弟到底长得是圆是扁,最后只能装得扭扭捏捏挑花眼的模样,但凭皇阿玛做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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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天光大盛,烈日炙热。
容淖心不甘情愿的按照五公主提供的消息,带上嘠珞一起,装作赏景游玩,登上去藏拙斋必经之路的一处高望山亭,守株待兔,等舜安颜路过。
“一个半时辰了,五公主的消息究竟有谱没谱啊?”嘠珞用力替容淖打了几下扇,见她额角濡湿大片,心疼道,“奴才去传壶凉茶来。”
“你撑着阳伞去。”容淖蔫巴巴靠在廊柱上,无精打采应道。
没有嘠珞在旁说话,周遭顿时安静了,容淖一度昏昏欲睡。她担心自己眯着了会错过舜安颜,索性半眯着眼,趴在廊栏上,探出半个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去薅园圃里的花草,转移困意。
指尖无意摸到一个冰凉滑溜的物什……
容淖心头一紧,登时精神了,瞌睡全消,迅速缩手,睁眼看去。
不是蛇。
而是一把刀柄,以及一个持刀的男人。
“那不能吃。”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在这炎夏日头下依旧显得清越,似驱散了几分万寿节那夜阴隼嚣张的气焰。
是策棱。
容淖惊诧他为何出现在此处,顺着他的话头,不明所以往自己刚才薅过的那株六月柿看了一眼。
策棱见状,默然刹那,摘下一枚抛给她,生硬道,“玩一下可以。”
容淖不明白他为何认为自己垂涎六月柿,又想吃又想玩的,手却快脑子一步,像接球球的狗狗,慌里慌张把红彤彤的六月柿兜在怀里。
“……”
策棱翻身跃进山亭,满目了然,问她,“就为舜安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