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荷莫名受不了柏修竹的调侃,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咻咻往前跑,几步又被长手长脚的男人追上,后衣襟给人揪起来。
“跑什么?”柏修竹不给她跑走,提溜至身旁。
“赶着回去写‘情信’嘛!”奚荷挣扎。
一行四人围坐在清风殿内。
张录理直气壮:“虽然我已成婚,但我靠的是老实本份赢得了我娘子的青睐,情信没写过。”
柏三颇为羞耻:“柏府家风严正,若我做出如此浪荡之事,我母亲会把我开除柏籍……我只是表面风流,最……最多口头嗨一下……内里同我大哥一样,其实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柏修竹最为淡定:“年少时的确收过不少女子情信,但我连信封角儿都没撕开过,没看过,自然不会写。”
奚荷眨眨眼睛:“其实我……”
柏修竹抬眼:“你会写?”
莫名感到一股凉意的奚荷犹豫着点了点头,老行当了。“算卦摊的衍生副业……偶尔也会有一些学子慕名而来,前几年名动京城的《倾心赋》是我五十个铜板卖的手稿……”
奚荷磨好墨,石砚将宣纸压平顺,提起小狼毫细细写道:“我欲见君,便是像人一日需食三餐,需要张口呼气,需入夜就寝那般自然而然。春时有繁花似锦,夏日有莲叶婷婷,秋季有红枫满地,见过大人,我便再也瞧不见冬天的颜色,冬天只有大人。我欲见君,若君有意,你我子时约在长公主府后的那口枯井,你我共赏月色,雪色,以及怜惜之绝色。”
落款小珠。
附上明黄符纸包裹住的一撮头发。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见青丝如见情丝,若女子赠郎君,即有“我属于你”之意。
柏三:“看得我背脊发凉,大嫂是个狠角儿。于枯井共赏月色,雪色,以及怜惜之绝色。我若是王思,保不齐要尿裤子,忒吓人。”
大嫂?这话可不能乱说。奚荷赶忙解释:“我不是……”
话说一半被柏修竹打断,“墨迹干了,可以装封了。”
今夜乃第二日夜,咸礼帝限三日内呈报结案书,的确没有时间磨蹭。奚荷赶忙将宣纸叠好塞进信封,用浆糊把封口粘黏好,交由柏修竹一亲信将信送至状元府。
说来也巧,那亲信才将信封卡进门缝离去,喝得醉意醺醺的王思便踩着虚浮的脚步晃到状元府大门。
那木门被朝内推开,信封轻飘飘落在王思的黑靴上。
与此同时,大理寺夜里巡逻的士兵被临时通知撤下大半,而那空空如也的镀金方箱确是大咧咧地摆在清风殿书案上,清风殿内点着油灯,木门紧闭,是大理寺唯一亮了灯的房间,内里却是空无一人。精锐的士兵潜伏在黑暗之中。
奚荷则被柏修竹带到清风殿正上方的屋檐上,于寒风瑟瑟中等待王思到来。
柏修竹轻轻移开一片青瓦瓷砖,清风殿内的景象便明晰起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除了……“你抖什么?”
奚荷死命拽住柏修竹的袖口,“我……我又不会武功,五六人高的屋檐,眼睛一闭一睁就飞上来了;那我眼睛一闭一睁,头朝地栽下去,人不就没了吗?”奚荷说完,后腰一沉,黑色束衣包裹住的胳膊搭在了身上。
“你干嘛!”奚荷抖着身子往外挪。
“别动,再动就要摔了。”柏修竹低声道,“你可别想多,是师傅对徒弟的保护。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奚荷眨眨眼睛,觉得有道理,反正也没有别人知道。师傅爱护徒弟是天经地义。“大人对我最好啦!”
这深冬时节,寒风凛冽,奚荷在屋檐上一趴就是半个时辰,子时过半,她伸着脖子打了个哈欠,“咸礼帝破案限三日,明儿就是第三日,咱们破案全指望王思了……他若是不来,我是不是又得收拾包袱去寺外摆摊了……你会不会觉着我不能干就不要我了?”
柏修竹使力打了奚荷一爆栗,哪这么能想。
“……呜!”
“王思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自己枕在床榻的信件凭空消失,请道士震慑煞气辟邪的红符不见,原本就够让他心慌;柏三模模糊糊地告诉他大理寺从长公主府里搜出物证,让王思起疑;不多时宋尚书的眼线便会辗转通过卢国师告知搜出镀金方箱一事,这镀金的玩意儿是火无法烧毁的,又从长公主府里搬出来,那是坐实了‘搜出物证’一事;‘小珠’一封信写明自己知晓怜惜尸体藏匿地点,那王思便会顺理成章想到大理寺已经审过小珠了,所以小珠才知内情。”
“皇上限大理寺三日内破案。只要王思铤而走险把物证取走,无法破案的罪名便压在大理寺上,再也无事可以阻挡王思攀上国师。你说,王思会不会来?”
“我……”奚荷刚说不过一字,脸颊就被人虚虚扣住,柏修竹摇了摇头。
——王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