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京城刚迁都建成,治安却是不好,常常有百姓报失,甚至有家中女子一夜醒来再也不见,天子脚下必然重惩,大理寺巡查发现,这帮盗贼身居海上,白日船开至海中歇息,夜里又登陆上岸无恶不作。时任大理寺卿这头才调动禁军官船寓意围剿,海盗们却是销声匿迹再无出现过。
那时百姓皆道是“皇威震慑”,此说法取悦了当时的咸曜帝,最终连大理寺也以此说法结案封卷。
奚荷闻言心一跳,冥冥之中有好似真有神光指引,令她确信——是海盗!她刚欲抬头对上三人视线,三人也都聚焦在蹲着摆弄卦盘的奚荷身上,就是眼眸晃动的一瞬,奚荷瞧见一双黑靴杵在阴室外,再定睛去瞧便又只剩一面干燥的大.麻石壁,壁嵌有雕饰,上油灯燃着,哪里还有黑靴影子。
奚荷没见过这般场面,当下哆嗦着嘴皮子,语无伦次道:“也不一定是海盗……毕竟卦,卦象也不过准十之一二……”
柏修竹闻言眉头微簇,即刻摆手示意李英提剑出去探寻一二。奚荷直接被柏修竹拎起来提溜出密室,一路是只有两壁烛光映着空落密道,莫说人影,连鬼影也无!
李英绷紧身子快速围绕正殿勘测一圈,这雨雪天地面湿滑且有薄薄的雪花片盖着,若有脚印相当显眼,可这一圈下来,的的确确是没有他人脚印,连自己四人来时踏在石阶上的脚印都被抹平,阶上唯有平顺的雪。
张录将细毛笔别在耳后安慰奚荷道,“人难免有晃眼时。莫怕,柏大人可是当年武状元,整个大咸都没人能与之一战,有他护着……”
可这张录的声音却渐渐不入奚荷耳,变得缥缈又虚无,奚荷的每一下呼吸声都跟鼓点似的砸在心头,短促的,有力的,揉杂在殿外飘落的雪片儿里。她把眼眸往上抬,仰视着,穿过所有人的面容往上探去,探过那横跨正殿的粗壮房梁,正正好对上那烫了八个戒疤的光头,鹰钩锋利的眼,奚荷仿若湿泥堵口鼻,全然无法呼吸,浑身汗毛立起,“——啊!”
与惊叫同一瞬,僧侣手中的短刃被用力掷出,直指柏修竹身后!
奚荷睫毛还颤着,惊悚着,人却是连着那白皮麾裘整个往柏修竹身上扑,力道宛若档口杀猪挥刀的屠夫,连柏修竹都没遭住这一下,被奚荷冲撞着失了平衡往地面倒去……李英反应过来,当即大喝,“——老贼拿命来!”
背脊重重触底,柏修竹即刻拦住奚荷肩头一使力调转两人位置,他为上,奚荷为下,整个人将奚荷盖住,短刃就插在两人身侧,力道之大,辟穿青石!柏修竹的眼里有过波澜,随即支起身子,连带着将腰封上飘来的白芷香也扯远了去,单手握住剑鞘,对峙绷到极点,却听得噗通声响,那僧侣穿着还俗后的衣物,眼皮半阂着,嘴口泊泊鲜血喷涌,就这么被抽去所有生机,于破败中垂落,这一落,后背顷刻染血,绕着尸体团成血海,人虽去,尸体却是还有反应,腿脚抽着。
这人——咬舌自尽了。
所有人始料未及,张录拿起笔抖着手哆嗦着记录,奚荷滚过一边身子爬起来刚想抬眼瞧,麾裘的帽帏被人一把撩起盖在后脑勺,过分宽大的部分则是遮住了她的双目,奚荷欲掀开,脑门儿被柏修竹大掌一盖,摁住了,不给看。
待到那尸体再无反应,柏修竹才松了手,给奚荷撩起帽帏一角。奚荷扫了两眼就觉恶心,没敢多看,只是拍胸脯平息着呼吸,渐渐缓下来后又是一阵目眩,她刚刚没做多想,下意识就扑向柏修竹,现在瞧着这破石短刃,浑身冷汗狂流,要是被刺中,怕是得当场殒命!天啊,奚荷抬手拭汗,冲动了。
李英只道:“这人是示威报复,就是明晃晃地让咱知道,只要他们有一个人还活着,都会搅得大理寺翻天覆地,惶惶不安。若不能一网打尽,只怕后患无穷。”
柏修竹闻言未回复,顺手拍了拍奚荷后背,给她捋气,“你可是眼红了?”
“哪有!”奚荷叱他,“我予你有救命之恩,一百两!”
“我这御赐麾裘都给你滚成啥样了?”柏修竹视线落在一身乌黑脏痕的裘衣上,“你得赔我两百两。”
“我可是恩人!”还要救命恩人倒赔一百两,守财奴奚荷眼更红了,不行!
“我的御赐麾裘唉!”柏修竹口吻痛心疾首。
此一番折腾,奚荷倒是稳了心神,不知觉地由惊吓中剥离出来。
张录蹲着记事,唰唰不停。
“李英。”柏修竹敛了捉弄奚荷的神色往前踱过几步,“把阴室里的木桩削断来。”
柏修竹见奚荷愣愣没跟上,大手一览,推着她走到自己跟前,“我替你看着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