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却清晰地听出了他语调里的冷意,不由怔了怔,无力地张了一下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无论他是受了那些教习侍人的折辱,觉得身上难受也好,还是因为……被她碰过也罢,她都不想再细问下去,以免自取其辱。
但不论如何,于他都是有充足的理由的。
他有理由厌恶她。
郁瑶站在床边,垂着头,静默了好久,才哑声道:“对不起。”
在背向她的方向,季凉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一瞬,因发烧而昏沉的头脑也闪过一丝清明,伴随着强烈的不可思议。
大周朝的女皇,传言中骄奢淫逸的女皇,在向他道歉。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于是郁瑶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两人一同沉默着,直到外面传来叩门声。
“陛下,药煎好了。”是丹朱的声音。
“进来吧。”郁瑶道。
丹朱进得门来,小心地把汤药放到桌上,见季凉已经醒了,便道:“殿下,太医说这药得趁热喝,奴扶您起来吧。”
季凉脸也未转,仍朝向床里面,淡淡道:“放着吧,我一会儿再喝。”
“殿下……”丹朱有些犹豫,“太医嘱咐了,这药放凉了伤胃,要是一会儿重新热过,药效便要打折扣了。”
季凉索性连话也不回了,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看着丹朱为难的神色,郁瑶心里叹气,表面上还要从容不迫,对他道:“没事,你下去吧,朕来。”
待到丹朱出去了,她才望着一动不动的季凉,声音里透着示好,“怎么啦?生气归生气,药都不喝啦?”
眼前人毫无回音。
她也是无可奈何,虽然完全能明白他在生气,但又不能放任他拿自己的身子赌气,只能将语气放得更软,几乎是小心翼翼在讨好,“好啦,我们先把药喝了,然后你再跟我算账,无论怎样都依你,我绝无二话,好不好?”
季凉依然不理她。要不是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的眼睫动了动,她几乎要疑心他又睡着了。
她回头看了看冒着热气的汤药,觉得这样和他耗下去行不通,假模假式地清了清嗓子,语调上扬,“季君不愿意自己喝,看来是想要朕亲口喂你了。”
季凉猛然扭转过头来,由于动作过大,敷在额头的帕子也掉了,他双目圆睁,惊怒交加之下,脱口而出:“你敢!”
郁瑶眯了眯眼,藏住眼底一缕笑意。
真好骗。
“你知道这样对朕说话,是什么后果?”她故意道。
季凉的唇抿了抿,脸上犹有惊惧之色,却昂着下巴道:“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陛下随意处置便是。”
郁瑶心里在想,这人怕是不知道,这副姿态本该十分高傲倔强,然而他此刻是躺在床上,这样抬起下颌,锦被之上恰好露出脖颈与喉结,嘴上又说着“随意处置”的话,实在是很容易让人……
咳,想偏了。
她收敛了一下思绪,神色端正,语调平稳,“好,那朕的处置便是,你乖乖把药喝了,然后早些休息。”
“……”
趁着季凉盯着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上前一步,伸手探到他背后,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季凉的身体骨肉匀称,看着清瘦,抱在怀里却很舒服,又因他正在发烧的缘故,全身暖热,郁瑶贴上他体温的刹那,心突然莫名地荡了一下。
有点出息吧,先前寸缕未着的时候也抱过,这会儿好歹还隔着里衣呢。她在心里对自己道。
季凉今天被折腾了好大一番,这会儿病着,确然是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听任她把自己抱起来,眉头微锁,“你做什么?”
郁瑶径自拿了一个枕头,在他背后垫好了,让他靠得舒服些,才端过碗道:“喂你喝药。”
季凉神情紧绷,警惕地盯着那碗药汤,“我自己来。”
郁瑶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刚才的玩笑吓着了,点了点头,把碗递到他面前,“好,那你自己喝。”
说真的,她也只是见他油盐不进,故作居心不良激一激他罢了,要真让她……亲口喂药,她还的确没有这个胆量。
不料,季凉瞧着药碗,却并不接,反而道:“陛下请回吧,药放着,我自己会喝。”
这种话,郁瑶现在是万万不敢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