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之后,孟璇一路乔装打扮,吃了不少苦头,终于踏入了北越王的地盘,她眼眶湿润,流下泪来,她终于来了。在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休息了几日,孟璇开始打听起颜怀卿的消息,知道他们现在驻扎的地方,孟璇却有些踌躇了,她若是这么直接找上去,他会如何看待她?又是否还认
得出她来呢?颜怀卿近来情绪有些低落,他很久以前就给孟璇写了信过去,可一直都没有收到她的回信,虽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也许孟璇也不一定能收到他的信件,可他心里总带
着一丝期盼,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颜怀卿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了。他走了五年了,也不知道孟璇怎么样,当初他不顾一切执意要来,明明等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娶她,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一心只想着投奔北越,改写他颜家的命运。如今他做到了,成了萧翼身边器重的心腹,可他却用伤害孟璇,蹉跎她几年青春作为赌注。当初说什么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对她,如今看来就像是句笑话,前世今生,他欠她的
多得已经数不清了,他才是那个应该入地狱里忏悔的人。
“怀卿,发什么呆呢?”
颜怀卿抬起头来,见陆湛朝他走过来,他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天平。”
陆湛狐疑的看着他,这人有些不太对劲儿。
“对了,陆兄,你有给家里捎带信回去吗?”
家陆湛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恐怕是不愿意见我呢,想当初我瞒着她,惹她生气,我走的时候,她还说要忘了我”颜怀卿看他面露苦涩,只好劝道:“陆兄,嫂夫人那只是说气话罢了,哪儿能说忘了就忘的。她真要那么狠心,何必还要怀着你的孩子,这女人往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
口不一。只是现在这世道乱,也不见得消息就能传回去,等以后天下安定了,你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不得把她感动得哭了。”
陆湛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颜怀卿,我怎么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不着调了,莫非在军中几年,也跟着那些人学坏了?”
孟璇一身男子打扮,她在城里一家医馆里做了学徒,因以前对医书有所涉猎,学起来倒也快,她师傅薛大夫挺赏识她的,如今跟在薛师傅身边做个药童,倒也自在。
她已经来了小半年时间了,并没有见过颜怀卿,也根本不知道他如今在哪儿,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颜怀卿确实是在北越这里。
“薛大夫,您赶紧来,我们将军受了重伤,那随行的军医不敢动。”一名穿着软甲的士兵一脸焦急之色,瞧着都快要急哭了。薛怀鲁虽然不是随行军医,但他医术不错,有时候军中一些棘手的伤口也是他去处置的。薛怀鲁医馆里虽然还有客人在,不过他知道轻重缓急,当下就收拾好自己的医药
箱子,薛怀鲁叫一个徒弟看店,见孟宣站在那里,他招了招手,喊道:“孟宣,你随我去。”
孟璇如今作为男子,名字自然是得换一个男性向的名字,所以就改名唤孟宣。
几人坐上马车,急忙往军营中赶,趁着这段时间,薛怀鲁仔细问起了那受伤的将士伤在何处,又是因何受伤等等之类。
孟璇虽然来了北越一段时间,但对这里的形势并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好像如今真正掌权的似乎并非北越王,反倒是世子萧翼。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特别受人追捧尊重。到了驻军之地,孟璇心里也不由得忐忑起来,她低着头赶紧跟着师傅一起进去,进了营帐之后,大帐里人不少,里头的床榻上趴着一个人,赤着上半身,浑身都染了血迹
,好似从血水中出来一样。
“薛大夫,您可算是来了,我还真怕你没在,急死我了,快来替他看看。”秦越立刻走上来,抓着薛怀鲁的袖子就往前面走。
孟璇都没敢抬头张望,只低着头跟着。
“薛大夫,就麻烦您了,请您务必要救他回来。”萧翼面色凝重,看着躺在床上已经陷入昏迷的男人,他心中极不是滋味儿。若非他挺身而出,那一下子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这些年,萧翼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这个男人勇猛顽强,虽然不认识多少字儿,更不会吟诗作对,可却是他身边的人中最实诚,拥有一颗赤诚之心的人。犹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他,彼时他遭到追杀破害,这个人带着他们去找大夫,被秦越几句话就忽悠了答应和他
们换装。
那日秦越带他来,这人可没和他客气,并没有因为晓得他的身份就恭维他,反而一脸气恼的指责他们当初恩将仇报,差点害死了他。
薛怀鲁看着那伤,伤口极长,知道这人是世子萧翼身边的一员猛将,若非此子自身本事高强,这刀落下去可就不只是一道口子,而是被劈成两半了。
薛怀鲁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伤口全部缝合好,又交代了注意事项,开了药,让自己徒弟去煎药。孟璇拿了药方从帐篷里走出去,那帐篷里头气氛压抑,她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充斥在口鼻处的血腥味,提醒着她这就是战争,残酷的,会死人
的战争。颜怀卿是从另外一条路前去包抄埋伏乔孟的溃军,可却得到消息,陆湛受了重伤,生死不明。颜怀卿脑子里嗡嗡响着,他受了重伤?他不相信,不信那人会因此而折在这
里。
收拾了溃军,颜怀卿连战场都来不及打扫,只交代底下的人处理干净,就急急忙忙赶回来。
他满头的汗水,从马背上下来,急忙就往营帐中跑过去。
孟璇低着头拿着师傅给的单子准备去抓药,还没走多远,由于一直低着头,并没注意到前方跑来个状似疯癫的男人,孟璇就这么和人撞在了一起。
颜怀卿心里担心陆湛的伤势,这会儿被人撞了,他双眼圆瞪,哪怕平时脾气好,可这会儿气性也上来了,见这小子在军中走路都不看路,气得就想揍他一顿。
孟璇本就是女孩子,一路来到这里吃了许多苦,这一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摔得她呲牙咧嘴,屁股疼得很是厉害。
“哪儿来的小子,敢在军中胡乱走?”颜怀卿见对方身上穿的是便衣,方知道是外面的人。
孟璇强忍着痛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药方看得太仔细了。”
说着孟璇捡起地上的药方,她吹了吹上面沾着的灰,见药方子没事儿,总算是松了口气。
颜怀卿正要在出言教训对方几句,他的目光放在她脸上,不由得惊慌失措,惊声喊道:“孟璇”
饶是他想破了头,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
孟璇听见他开口,抬头看他,认出了对方,她慌慌张张的连忙低下头,“我不是孟璇,你认错人了。我还有事儿”
还没说完赶忙就跑起来。
颜怀卿心里纵然有许多话想要问她,可现在陆湛受了伤,他只好压下心里的诸多想法,先去看了陆湛。
孟璇惶恐不安,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颜怀卿再过来找她,看她一副男子打扮,知道她现在是薛怀鲁的药童,他走到她身边,说道:“璇儿,你怎么会来到这里?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我给你写过信,你可收到了?是不是你见我信中说了我在这里,所以你就偷偷找过来了?”
信?孟璇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收到你的信,也根本就不知道你在信里说了你在这儿,我我是偷跑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璇儿,告诉我!”
孟璇将自己在家里是如何得到那样的消息,又是如何被逼迫的事情全部都说了,颜怀卿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孟家竟是要逼着孟璇和他退亲?还说他污了孟家的名声?
逆贼了?原来他在孟家的人眼里,竟然是那么无耻的存在。
“璇儿,那你为何要来找我?”“我,我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当初既然你我定下婚约,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如此儿戏。我”孟璇咬着嘴唇,看着颜怀卿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以前那个清隽儒
雅又温柔的人变了,他的眼神坚毅,脸部线条也更加棱角分明,现在的他,更多了几分沉稳,也更有男子气概。
孟璇的脸猛地就红了,她连忙又低下头,恨自己怎么脸皮这么薄。
颜怀卿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璇儿,你真傻,我颜怀卿何德何能竟能娶你为妻。我向你保证,此生我会用尽我全部的力气去守护你”
再不会让你颠沛流离,再不会让你受尽磨难,再不会让你惨死在我怀中。
孟璇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干爽的混杂着一股皂角的清香,她闭着眼,虽然连面红耳赤,可心里却无比的踏实,这个人,是她的未婚夫啊。
这一路来受的苦楚磨难,在这一刻通通都化为乌有,唯有这个人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他就在她身边,真好
过了几日,陆湛伤势已经好转了许多,他看着颜怀卿,追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和薛怀鲁身边的一个药童走得很近?”
军中传颜怀卿和那药童是断袖,陆湛和他认识,到底给了留了几分颜面,没直接这么说。只是倘若真是如此,陆湛觉得一定要把他劝回来,绝对不能误入歧途。
“我可记得你还有个未过门的妻子,你莫要辜负了人家。”颜怀卿欲哭无泪,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虽然和孟璇相认了,但眼下并不是好时机,所以颜怀卿没有公开她真实身份,孟璇还是做男子打扮,没想到军中竟然开
始编排他颜怀卿好龙阳!
“陆兄,真是不是,我和你实话说了吧,她是孟璇,我那未婚妻,是特意来找我的。”
陆湛眨了眨眼,“那你怎么把她安顿在这儿?你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再说这军营重地,要是被人发现了她女儿身,就算主公器重,你也少不了军法伺候。”
“我也知道现在时机不对,可既然她来了,我总得护着她。好在她还算聪明,又是跟在薛大夫身边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陆湛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孟璇是女儿身,又是颜怀卿的未婚妻,现在虽然没什么,可难保以后不会有人拿出来翻旧账。过了两日,陆湛找上秦越,亲自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秦越又找来颜怀卿,感慨那姑娘是如此遵守盟约,不离不弃,很是感动。当下就去找了世子萧翼禀明了此事儿,萧翼听了也觉得此女子重情重义,让人择了个好日子,亲自替这两人主持了婚礼。孟璇千里寻夫的故事,反倒成了一时佳话,在北越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