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邻郡东平郡搞人工湖的民夫就有数十万人,每天有那么多人需要吃饭,可朝廷依旧没有使用东郡之粮,而是通过水运,把黎阳仓的陈粮拿来食用。
这里的粮食一方面是防备本地及周边地区灾荒,更多的作为储备之用。等粮食到了储备年限,要么以低价粜出,再以市价籴入新粮继续储存,要么拿去酿酒。
而因为这里是新粮,朝廷一时也用不上,更没有人去动它,于是荥阳郑氏从中看到了商机,他们去年绑架了时禹家人,逼他就范,将白马仓的粮食通过‘民间’商队的方式卖给粮价暴涨的唐朝,靠巨大的差价赚了个盆满钵满。
司农寺官员来查账的时候,一是看帐目,二是实地考查粮窑是否装满,谷物是否有糠麸、瘪谷、沙砾杂草。时禹为了应对检查,便使人在粮窑塞入一个个圆桶,使粮窑周围有粮、上面有粮,本来司农寺官员查粮时,也会以数尺长的木管插入粮堆,以检验粮窑内的粮米有无损坏霉变或是以次充好。但粮窑太深、圆桶只朝到中下部分,所以区区数尺长的木棒根本验不出任何问题。
荥阳郑氏有了把柄之后,也便放了时禹的家人,并且还他巨大的红利,久而久之,时禹也便配合郑氏一口一口粮窑的盗粮,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可他尽管直接的犯罪之人,也从中获得了巨大的财富,但一钱都不敢花,因为他知道刑御二部审案的手段实在太厉害了,仅从一个人的家庭情况,就能判断出此人是否有不正当的收入,想想也是,区区一个县令,要是生活得比太守还要奢华,能不有问题吗?也因如此,时禹的心,一刻都安宁不下来。
“你到底又要我做什么?”时禹想起朝廷上次反贪,杀了数万人的后果,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在犯罪的不归路上已经走了近两年时间,倒卖的粮食越来越多,年初之时,郑凡更是再一次拿着证据前来要挟于他。
他知道一旦泄露出去,必然是杀头之罪,是以不得不从,只好又从大量亏空的粮仓拨了十五万石卖出去,原想春粮上市,用那赃款从民间买粮补充亏空,谁想春季大旱,除了辽东之外,各地春粮大减。朝廷生怕百姓被一时之利蛊惑,把家中之粮卖个干净,不仅在《半月谈》上刊登文章,让百姓秋收之前尽量不要卖粮,还令各地官员向百姓陈明厉害关系,秉承“家中有粮,心头不慌”理念的百姓在朝廷的政令下,统统不卖粮了。
也致时禹买粮补亏空的想法彻底中断。
每每想起自己家人被绑架的时候,没有向县丞、县尉、县御报案,一步步走上不归之路,时禹悔恨得心如刀绞一般,可他既怕暴露出去,仕途清名毁于一旦,更怕罢官丢职,、家破人亡,让那一直为他自豪的儿子伤心失望。
“为兄这次其实没没家主之命,而是自己来的。”郑凡有恃无恐的说道。
时禹心中恨得怒火万丈,把牙咬得咯咯直响,“你到底想如何?”
郑凡仿佛没有在意他的恨意一般,悠然道:“我是来帮贤弟的。”
“帮,怎么帮?帮我去死吗?”时禹忍不无忍的讥讽。
郑凡淡淡的说道:“这场大暴雨不正是贤弟的天赐良机吗?若是黄河决堤,所有证据就被大水冲走…你是一县之主,要是坏一处河堤,其实是很简单的。”
听到这话,时禹目瞪口呆,全身冰冷。
早在春秋时期,各国为了自身安全,或是为了加害邻国,经常在流经本国的黄河、淮水、济水等大河筑起堤防,堵塞河流,因为如果上游国家筑堤,下游国家便会断水爆发旱灾;反之如果下游国家筑堤,上游国家便被积水淹没良田。齐桓公在葵丘会盟时约定诸侯国家不得破坏黄河堤岸。一千多年来,统治过黄河流域的帝王诸侯数不胜数、多不胜多,却没人违背这一约定。
哪怕是将要灭国的帝王,也没突破这个道德底线——然而这郑氏子弟,居然要自己决黄河大堤,显而易见,他高估了荥阳郑氏的道德水准。
“黄河每次改道或是决口都会产生洪涝灾害,淹没大片土地,吞噬无数城镇和田园,夺取千百万人生命,在黄河流域的历史上制造了无数悲剧。这我难道不知道?”时禹呐呐道。
“决大堤、毁罪证是贤弟解决麻烦的最好良方,听不听、做不做在于贤弟自己了。言尽无此……”郑凡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之时,又回头道,“一边是贤弟一家老小的性命,一边是毫不相关的草民。相信贤弟必然会做出正解的选择。”
说着,郑凡便扬长而去。
“决大堤、毁罪证?”
时禹愣愣出神,即便此时大雨如注、凉风阵阵,他的后背还是冒出一层层汗水,一时间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