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十上不第的罗隐,如今能够以正二品朝中大员的身份卸任安享晚年,也全因当年李天衢吩咐皮日休主动前去招募,这才遂了生平夙愿。所以即便如今已决定告老致仕,他对李天衢也仍是满心的感激之情。
然而听李天衢有意详询如今朝堂中的局势,罗隐皱眉沉思一番,终究还是躬身说道:
“臣蒙陛下知遇提携,方才得以功成名就。深受皇恩,即便如今纳还官诰,但有所命,也自当用心竭力。是以陛下既然垂询,臣也自当直言......”
罗隐继而向李天衢娓娓道来,按他以为,如今魏国行政中枢运转正常,尚还没有什么动荡混乱的隐患,可是如果非要说出朝廷中存在的不稳定因素,罗隐认为其中一个是李振,另一个则是高郁。
罗隐与李振之间的关系一直便很紧张,毕竟他们二人一个当初忠于唐廷,为人处事自问高风亮节;另一个性情阴狠歹毒,而且生平最为痛恨的便是唐朝清流公卿。以往李天衢尚还只是藩镇节度时,罗隐同李振便因意见不合而争执过几次,只不过魏朝立国后罗隐处理政要国务,而李振主掌鸿胪寺,所参与的外交事宜大多直接由李天衢下旨行事,所以两人之间的矛盾好歹也没加剧到势不两立的程度。
然而如今朝堂中虽然尚还没有哪一个权臣拉帮结派到把控大权的程度,但是官员或多或少也都会有些倾向性。罗隐自知他退出政坛,恐怕也将间接导致李振实力的做大。
至于高郁则通过职务之便广置园苑、宅第,据说京畿、河阳一带属于他名下的田地便达到数十万万亩,敛取的财富更是难以估算。李天衢当初寻思高郁这厮贪得多,但是能为己方势力获取更多的财政收入,所以对他相对纵容,只不过如今看来,人性到底是贪不知足,高郁性贪奢侈,现在做的也未免有些过火了......
然而李天衢不知道的是,高郁广敛财富,当然会有许多官吏为他办事效力。这也引得由韦庄司掌纠察官员、肃正纲纪的御史台惩办了几名地方上能与高郁搭得上线的财政官吏,虽然现在还没有闹到李天衢这边来,但是高郁、韦庄这一对朝中重臣的关系,以后恐怕也只会越来越僵。
李天衢面色也变得愈发阴沉,正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官场、民间有些事态的进展难以上达天听。而罗隐现在才提及这些事,也并非是他刻意隐瞒、知情不报,毕竟李振有拉拢朝臣的意图,高郁聚敛财富引得不少官吏争相投效,但是现在还不能一口咬定他们便有结党乱国的罪责。
罗隐本来自问为人清正,不屑于向皇帝进谗言讲同僚的坏话,毕竟李振、高郁的行径,眼下也只能说有可能会导致朝堂结党营私、相互攻讦乱象的滋生。可另一方面按罗隐本来的理念,他以诗言志,所做的诗词中就没少抨击过唐廷对于藩镇姑息养奸、嘲讽过唐廷败亡于权臣权宦......
何况如今自己即将卸任归隐,此后与朝中政斗再无干系,也不会让人非议他是为了争权夺势而抨击同僚,又因李天衢刻意相问,罗隐这才将心中的顾虑如实禀说个分明。
听罗隐继续禀说,李天衢时不时的点头,心中则思忖李振一肚子坏水,行事不择手段,而与他不和的朝臣也并非只有罗隐一个,对外暂无压力的情况下,按他阴毒又极为记仇的性情,掉过头来打算打压与其政见不合的同僚,也很有这个可能;
至于高郁有两大性格特征,第一是贪,第二是狂。按其原本的轨迹投从马殷建立楚国,却也会遭到不少属臣的嫉妒,尤其是马殷次子马希声对他更是忌恨。
可是在那种形势下,高郁却仍会发话说“吾事君王久矣,亟营西山,将老焉,犬子渐大,能昨人矣?”...直接辱骂自家主公的亲生骨肉,还是当时已经接手楚国大部分军政权势的马希声是狗崽子,结果被诬陷谋反,遭处死夷族...高郁本来的命途结局死得虽冤,但也有他自己作死的因由。否则南楚政权的继任者,又何必非要弄死他这个居功至伟的开国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