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范相,我们是蒙山书院的学子!”
范纯仁一下子全懂了,不是对方不求上进,而是完全来错了地方。而且他们出现在文试考场,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解试,文武分开的有;合在一起办的也有,范纯仁就觉得麻烦,合在了一起办了。
再说了,武举的考试可不会像是文举省试那样几千人一起考。一般年景,武举只录用二三十人,也不可能像是省试那样,六百人拔贡,殿试的时候刷掉一半,选出三百个名额的进士。武举的举办,一开始真的是为了提拔武人。可办着办着就变味了,殿试落第的士子,最好的去处当然是太学深造。
其次就是朝廷鼓励落地的举子参加武举。
用脚丫子想,这条政策就是为了给北方的士子找块遮羞布。大伙都是读书人,比什么刀枪棍棒?
岂不是有辱斯文?
但武进士难道就不是进士了吗?
所以大宋每年科举殿试之后,总会有官员去贡院鼓励落第学子参加武举。而北方各地也是心照不宣,总会在有武举举办的年景中,混入几个专门为了参加武举而准备的学子,堪称杀手锏,南方士子真要是上了校场,铁定被打的满地找牙。
而蒙山书院作为沂州的特色书院,自然是培养武举考生为特色。如果蒙山书院按照大宋一流书院,盯着省试殿试和进士名额,早就泯灭在大宋数百家书院之中。
不止蒙山书院,其实大宋的很多书院,都没有想着让自己的学生考中进士。太不切实际了。真要是有这打算的书院,九成九都已经落魄的只有当地人知道。
解氏兄弟出自蒙山书院,范纯仁还怎么可能不懂?不过他还是眼神不善的盯着俩人,问:“即便是为了参加武举,也不能落下做学问的心思,知道错了吗?”
“学生知错!”
解千和解万根本就不敢反对,低着头认错道。
范纯仁这代满意道:“孺子可教也,去,站哪里思过去?”
解千和解万傻眼了,尤其是解万,已经是饥肠辘辘了,就等着开饭,很没眼力的提醒范纯仁:”范相,是否等吃饭之后再去思过?”
“饿了好,饿了思过才能脑清目明。”范纯仁突然大声道:“考成这样还想要吃饭,难道你们真相做无用的酒囊饭袋不成?”
训完了解氏兄弟,范纯仁给从孙双庆使眼色,根本就不用吱声,双庆已经麻溜的将解千解万的午饭没收了。
然后他老人家走到了李云的面前。
主考官要看他的草稿,李云也无可奈何。只能将写好的文章草稿给范纯仁看了,一看之下,范纯仁脸上竟然奇怪的露出慈祥的暖意,颔首道:“中规中矩,鲜有亮点,但要是运气好的话,解试有希望。不过你师祖信上说你学问稀松平常,不堪造就啊!”
“老伯,小子解试有没有希望,您老还不知道?”李云根本就不想解释,师祖什么都好,就是对治学一途太过严苛。能入他眼的就算是进士也不多见,非才学惊艳之辈才会获得他老人家的夸奖。自己的水平,李云想了想,颇感无力。恐怕这辈子都得不到师祖的夸奖,还是歇了吧。
李云心里头这个气啊!他要不是被范纯仁坑了,怎么着也能混上解试的通过的机会,参加来年春季在汴梁的省试。家里头至少有了交代,父亲、爷爷也能消停了。对于他爹李清来说,也不怎么相信家里头会蹦出个进士。
太玄幻了,不切实际。
两人的对话,虽说的是私下的事,但立刻被其他考生注意了起来。
李云和范相认识,而且李云还是范相的晚辈,定有猫腻!
不过没等他们寻找证据,李云却开口了:“老伯,说好的论考《尚书》题,为何变成了《礼记》题目,连累小子论考得一塌糊涂。”
“哈,老夫是教你做人,懂不懂?正所谓兵不厌诈,你能够跟着你们师祖读书,以后少不了蟾宫折桂的机缘,着什么急呀!再说了,今年有武举,老夫不是给你保证过了吗?解试一定会让你通过,你只要下了武试的考场,一个名额而已,岂不是轻松得来?”
“而且我跟你说,小子感谢我吧?老夫将文试和武试都放在一起了,就算是武试过了,一样是沂州举子,可以参加明年春天的省试。为此老夫还多要来了两个名额,就是给你准备的。”
李云气地干瞪眼不说话,不过刚才还在嫉妒李云的学子们顿时对李云生出了深深的同情。
他们也听明白了,范纯仁和李云认识,还是长辈关系,大概是李云之前拜访了范纯仁,然后老头一高兴将考题给李云说了。
这绝对不会引起士子们的同情,这可是科举舞弊,最是不要脸的勾当。
可是范纯仁竟然为了逗晚辈,给了李云假的考题。然后李云在解试之前,苦读准备,一开场,傻眼了。
任何一个士子遇到这等糟心事,恐怕都不能轻松以对。
反倒是范纯仁并不为忤,还有心情告诉李云,这是让他吃亏长经验。真要是摊到自己的头上,其他士子恐怕药死范纯仁的心思都有。
原本一直很低调的谭敏,就引起了边上学子的兴趣,问:“你们好像都是沂水县的士子,不知道李云的师祖是谁?”
谭敏觉得自己已经够低调,躲在角落里,却不曾想还让人给惦记上了。不说吧!显得自己太高傲,不合群。说吧,糟心。权衡之后,他还是开口了:“苏学士。”
“苏学士?”
“大苏学士,还是小苏学士?”
“大苏学士。”
“就是哪位‘大江东去浪涛尽’的苏学士?”
“是‘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的苏学士?”
“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苏学士?”
“还是那个‘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的苏学士?”
……
谭敏被问的心浮气躁,苏轼厉害是不假,但是李逵和李逵的水平稀松平常,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离谱?
可是,苏轼是这俩家伙的师祖,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能气恼的点头道:“没错,是他老人家。”
“可惜了,李云遇到这样的无良前辈也算是倒霉。”边上费县的士子叹息道:“我辈能和苏门子弟同场竞技,何其幸运?”
谭敏气地眼皮子直跳,扬眉道:“兄台不用妄自菲薄,李逵和李云而已,又不是苏学士当面。”
他终究是读书人,而且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普通读书人,真没有底气嘲讽苏轼的文学地位。只能变着方的贬低李逵和李云。
可没想到,其他人可不像他这么想,反而赞叹道:“我等岂敢和苏门学子相提并论?明年我沂州士子恐怕真要有人中进士了。”
谭敏气地直翻白眼,他已经无心去和其他县的士子交流了。一帮不开眼的家伙,没看到李云这厮去和主考官套近乎,差点提前知道了考题吗?
再说李云和范纯仁面对面的对视,正当双庆想要趁李云不注意,来个水底捞月,拿走李云书案上的叫化鸡,却被李云伸手按住了。
范纯仁面色不善道:“我可是你长辈!”
“我们绝交了!”李云压根就不怕范纯仁,眼珠子上瞟,决绝的不行。
“不识逗的小子!”范纯仁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接着找上了李逵,估摸着他想要大丰收来着。可惜李逵更不吃这一套,对范纯仁裂嘴一笑:“老伯,我不能害你,您老岁数大了,吃多了油腻的食物对身体不好。”
说完,笑的灿烂无比。
范纯仁语塞,不过来都来了,干脆看一眼李逵的文章,也算不虚此行。
粗看之下,文章平淡无奇,但是字字品味之后,范纯仁却愣住了,李逵似乎找到了一条对大宋来说非常不错的出路。想到此处,范纯仁情绪激动了起来,扬起手中的考卷,对李逵正色道:“老夫要举荐你!”
李逵脸上的吃惊不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意外。不过他怎么可能接受范纯仁的举荐,当即立场明确道:“小子拒绝!”
“你这小子,简直是不识好人心。”
这回范纯仁是真的生气了,第二次了,第二次想要举荐李逵,却又被这小子撅了面子。难道自己的举荐真的让李逵如此不屑?
气地范纯仁吹胡子瞪眼,却对油盐不进的李逵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相只有一个,李逵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在心里头说:“您老都要凉了,受了您老的举荐,岂不是要跟着您老一起倒霉?小爷可没有那么傻。”
范纯仁气过也就罢了,怒气来的急去的也快。反正有过一次被拒,第二次被拒绝,至少心里不那么难受了。但是李逵的策确实让他耳目一新,甚至连他这位掌舵大宋多年的宰相都心中升起无限的希望,或许不用变法,李逵就能解决大宋的困境。
当下,拍案道:“解元非你莫属。”
这话一出口,大部分考生都很平静,毕竟苏门学子的身份摆在哪里,想的是技不如人罢了。唯独有一人受不了,谭敏当即站起来振臂道:“范相,众士子的文章都没有看,唯独青睐李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