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郎自然是入了翰林院的,可是言斐刚刚入朝,就发生了常浩轸书信中提到的那件事——
晟明帝有意派人巡查沛水沿岸河堤水利。
这事看似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
一番巡查一切无恙,那自然是各方安好,沿途油水也不会少;但若是有点问题,那可就难办了。
河堤水利这样的大工程,幕后牵扯的不会是三两个人和世家那么简单。
这巡查工作若是瞧不出问题,一旦日后出了岔子,上面追责下来,各方角力,总要推个像样的替罪羔羊出来,而带人巡查者,也难撇清干系。
可若是一早就瞧出了端倪就更麻烦,这是报是瞒,内里都有学问;报了自是得罪人,瞒下就意味着要与人一同担上日后的风险。
而且不管是报是瞒,巴结一方的同时,难免得罪另一方势力——
还极有可能是幕后并不见光的庞大势力。
所以尽管这差事明面上是个油水颇丰的肥差,也是无人敢接。
朝堂之上,晟明帝提了几次,众臣皆是装聋扮傻,直到巡查线路都拟定出来了,也无人应承,气得晟明帝直接在早朝上摔了新拟定的巡查路线图。
而这路线图,便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言斐的脚边上,他一低头,恰巧就瞥见了图纸上红圈框出来的沛县。
虽然戚景思没有当面说过,但沛水和岚山对他意味着什么,言斐能感觉出来。
自从戚景思不告而别,他遍寻晟京无果,甚至还放下过他可笑的骄傲,低头向费柏翰那些平日里瞧不上他的人的打听过;那天早朝之后他又去找了费柏翰,确认了沛县的确就是戚景思的老家。
“所以你就接了户部的差事?”林煜眼神平和。
言斐能接下这差事,的确多少跟戚景思有关;他一朝高中,有公务在身走不开,可他的确想来找戚景思,起码,看看养育他长大的一山一水。
眼下无意中表明了心意,让他有些羞愧难当。
“我……”他不好意思地垂头,解释道:“也不全然是因为这个……”
“好歹食君之禄,自该担君之忧……”
“可你应该官拜翰林院从六品编撰才是。”林煜并不拆穿,只接着道:“这是户部的差事,圣上怎么会答应你插手?”
“陛下起先是没准的。”言斐解释道:“又过了些日子,事情还是毫无进展,后来还是得四殿下保举,圣上才允。”
李璠?
当今淑惠皇后的亲子,林煜嫡亲长姐的儿子,当朝的四殿下,若论起辈分来,他还要跟戚景思、言斐一样,唤林煜一声叔叔。
关于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亲侄儿,林煜了解得并不多,但听到的一刹那还是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四殿下与今上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大约……”言斐小心翼翼道:“大约就是我的身世。”
鹤颐楼是晟京最大最红火的酒楼,生意做大后,言诚理的买卖也跟着做大,产业遍布晟京,也算是一方富贾;看看账册、盘算清点这些简单功夫,鹤颐楼的少东家大约是不在话下的。
关于这差事个中险阻几何,林煜不知道言斐这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能弄清几分,只是既然这事李璠开了口,就已经不再是面上这么简单。
晟明帝算起来也有十几个儿子,但真正得势的无非大皇子,也就是正位东宫的太子李璞,和背靠林氏的四殿下李璠。
剩下诸皇子要么找机会表忠心站队,要么躲在边上两不得罪,等着做一辈子富贵闲散的王爷罢了;而朝中众人,多股势力亦然。
李璠在这时开了口,无论是否只是闲话一句,在众人眼中都是当今四殿下要将新科状元收入麾下,甚至是要借着新科状元郎的手,染指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