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已经至少有两年时间,老穆没有过问穆珍的学习了,并不是老穆不想关注,关键是穆珍每次考试成绩都让老穆满意,用不着再去强加约束,穆珍便充分利用自由时间,多读了些从马三爷那里借来的课外书。
考试结束后的第五天,又是一个热得下火的日子,穆珍照例在家陪着穆宝,兄弟俩各有所好,穆宝开学后就要读一年级了,自然也成了准学生,在老穆的教导下,已经认识百个汉字,穆宝早已不是以前贪玩那堆积木、拿板凳当马骑的幼童,此时的他也正襟危坐地趴在桌子写着自己的字。坐在一旁的穆珍早已被书中精彩的情节所吸引,那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那让人入迷的山中风景,已经让穆珍身临其境。读到入胜处,穆珍觉得自己就是书中一角色,也跃跃欲试,穿越到那场古代叫杀连天的战场。
正当兄弟二人忙得正酣时,去镇教委开会的老穆不知什么时候已站立在院中。只见他双手叉腰,站在烈日中,不时地仰望着天空,好像又遇到什么麻烦似的,在那里长吁短叹,兄弟俩见此情景,惊愕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专注与痴迷。
叉腰站了几分钟的老穆,从衣兜里摸出一根香烟,“哧”的一声,划着了一根火柴,将烟点,然后将火柴扔在地,用脚踩去,唯恐火柴还留有火烬,兄弟俩互相递了个眼色,没有说话,老穆竟直走进屋子,盯着看书的穆珍足足有一分钟,穆珍放下手中的书,与父亲对视着,老穆绷着脸,嘴唇嚅动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然后脸色有点发青:“你看一下这成绩,还有心思再看课外书?”
老穆带着十足的愤怒,那声音不仅有点发颤,而且带着十二分的沮丧。
穆珍立时感到大祸又要临头了,吕双带给的创伤刚刚抚平,新的伤害又要开始了。
老穆甩过来一张成绩单,那面清晰地写着:语文83,数学75,英语81,物理98。后面的几科穆珍不再关注,仅有这几科的成绩,足以让老穆发疯了,自己头轰地一下,立时膨胀如斗,沉甸甸地压在脖颈。
老穆有点怒不可遏:“就这样的成绩,还有脸坐在这里?”
穆珍没在回应,他看着成绩单,心里的委屈立时迸发出来,眼泪禁不住如串线的珠子,流了下来。这些天来,他一直没有向家人诉说自己的遭遇,不是他不说,是他不敢说,假如他要说出来,这场疾风骤雨可能会来得更早,更猛烈些。
一旁的穆宝看着父亲发怒的样子,又转头看看哥哥痛哭流涕,知道事情不妙,站起身拔腿向外跑去。
“你说说这学期都在干什么?”老穆阴着脸质问穆珍。
穆珍抽咽着,没有回答。
沉默让老穆的情绪更加激动:“次期中考试过后,我就在晚去了你们学校,恰巧碰到你在教室的窗户外与人打闹,这一年,不用问,就知道你在学校干了些什么?现在这样的成绩,将来还能干些什么?为了让你能安心学习,咱专门给你找了借宿的地方,可你倒好,将学习视为儿戏,这成绩能对得起借宿的人家吗?”
老穆沉默了几分钟,抽了两口烟,继续着他认为正确的长篇大论。总之一句话,这个成绩足以说明穆珍在学校没有好好学习,至于做了些什么,老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通,可这些理由在穆珍看来,全是无稽之谈,不着边际,连续一个月来的不公正待遇,又如何对老穆提及?这一个月,别说是复习,就是学的新知识,也只是走马观花,那常常有轻生的心境,又能对谁诉说,老师不理解他,同学们疏远了他,那种环境简直是煎熬自己,能够考出这个成绩,也是凭着前期学习的扎实根基,否则这次考试及格都是个问题。
穆珍依然沉默,他没有必要解释,这成绩无论老穆说什么,都是必然,他曾无数次看到这种阴沉的脸,这脸色对于穆珍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也许事情过后,老穆就会变得理性一些,然后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弥补这成绩给老穆带来的心理的落差。
老穆的牢骚依然在继续,跑出门的穆宝回来了,跟在其身后的是母亲秀花,一进大门,秀花便听到老穆发狂的吼声,在路,她就听穆宝说到穆珍考得不好,老穆在家生气的话,她感觉事情来得太突然,不怕老穆因为成绩批评几句穆珍,怕的是老穆因为愤怒伤其神经,给家庭雪加霜。
“你看,怎么会生这么大气?”秀花进了屋门,先劝了老穆一句,接着他拿过放在穆珍面前的成绩单看了一下。
“这成绩在参加考试的学生中能排多少名次?”秀花故意想叉开话题,随口问了一句。
“就这成绩,还能排什么名次?”老穆语气中依然含着十二分的怒气。
“那也不能生这么大气,孩子已不是小孩子,考这样的成绩,也要分析一下原因,假如是题难,大家考得都不好的话,那就不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必要发这么大火气!”秀花的话显然是在想法给老穆降火,他担心老穆气坏了身子,对这个家庭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老穆听了秀花的话,突然哑火了,老穆只顾看孩子的成绩,并没有想到这么多,他也从来没有从试卷找过原因,每次他只看成绩的多少,这早已成了他评定穆珍优劣的一个标尺,而现在秀花提出这个问题,还真的没有在脑海里思考过。
老穆转过身,没有说一句话,便骑车出了门,秀花急忙在背后喊道:“马中午了,你这是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