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见李淳仍旧是愁眉不展,沉默了片刻,鼓起勇气起身行了个大礼“陛下,妾有一言。”
她都说了这么多了,就算是后宫不得议政的规矩都犯了,还有什么事是需要行这等大礼之后才说的?
李淳心里苦笑一声,这女人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说罢。”
念云盈盈一笑,开口道“陛下觉得,妾可以领兵么?”
李淳闻言惊得从榻上跳起来“这绝对不行!”
这女人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可是一国贵妃,在这中宫虚悬的时候,几乎也可以称之母仪天下的女人,她要亲自领兵出征?
“陛下既然方才觉得妾的计策可行,为何不能让妾去?”
李淳的脸色冷了下来“你是贵妃,是朕的女人!朕竟让自己的女人领兵出征,难道大唐竟无人可用了不成?”
念云不慌不忙地一句话揭穿他“既然大唐有这么多文韬武略之将才可用,为何陛下如此为难?”
她这是越发无法无天了。李淳拂袖怒道“你不要再说了,朕不许!你一个女人领兵,如何服众?你叫朕的士兵怎么看你和朕?”
念云倔强地摇着嘴唇看向他“陛下!妾是女人,可妾更是大元帅子仪公的嫡亲孙女!”
他差点忘了,她这贵妃娘娘可不仅仅是后宫里的寻常脂粉,她的确非同小可。
一方面她祖父郭子仪的声威数十年不减,另一方面,早年柳子厚等人的吹嘘功不可没,她早已名满天下,文能体恤苍生,武能驭马驰骋。
但她毕竟是大唐的贵妃娘娘,是皇帝的结发之妻,怎能叫她出征?
李淳努力平静了片刻,方道“念云,这不是好玩,是一场真刀真枪的战争,那些乱臣贼子都是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朕不能让你孤身犯险!”
念云见他语气不再那般强硬了,于是嫣然一笑“妾知道。但皇上是天下的皇上,不是妾一个人的皇上。无论是贵妃,还是臣子,都是皇上的子民,都该为皇上分忧。”
李淳道“你是朕的贵妃,朕的后宫都需交于你打理……”
念云道“皇上此言差矣。如今后宫安宁,诸位妹妹和睦友爱,眼见着皇嗣也多了起来,后宫之事并不需要妾多操心。陛下常读史书,难道不记得有商周时期有王后妇好,为商王武丁东征西讨开拓疆土、主持祭祀?妾不才,私以为只要能为皇上分忧,并非只能禁锢在深宫之中!”
她是熟读历史的,引经据典起来连李淳都甘拜下风。不说商周,只说本朝,高祖皇帝的女儿平阳昭公主组建娘子军,屡战屡胜,势如破竹,为高祖皇帝开国立下了汗马功劳,高祖皇帝也曾十分褒奖她。
若真的深究起来,大唐从开国以来,就有女子率军的先例,并非越制。
李淳向前一步,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躲闪的目光,忽然明白,原来她方才替他出谋划策的那一番话,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的想法。
可他的一颗心却慢慢地沉了下去,这女人竟是在谋划……
他苦笑出声,上前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双手“念云,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朕自知待你算不上捧在手心如珠似宝,可你始终都是朕心里至为珍贵的一部分。你就这样怨恨朕、讨厌这大明宫吗?”
他猜到了,她正是存了这个意思的。大明宫中的明争暗斗,她已经累极。有了萧梅忆在先,她便知道他并不是没有她就活不下去,也不是没有她就做不了大唐君王的。
离了长安,她可以被乱军“杀死”,也可以像代宗皇帝的睿真皇后沈珍珠一样不知所终,她就再也不必回到这金碧辉煌的囚笼里来了。
念云的倔强和锐气慢慢被他眼中真实的哀伤化去,他太了解她,这十余年的夫妻情分,要说她能果决地一刀斩断,也是不可能的。
她反手握着他的手,缓缓道“陛下待妾的情分,妾都记在心里。只是妾觉得有些累,想出去散散心罢了。扬州是妾生长的地方,妾已经十余年不曾回去。名义上升平府才是妾的家,可妾从来没有一天不在思念妾真正的故乡……”
李淳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她的背,“念云,是朕对不住你。你……当真是要去么?”
念云在他怀中轻轻点头“陛下,给妾一点时间,让妾自己静一静,想一想妾和陛下的这许多年,也想一想大明宫……”
李淳叹一声“罢了,朕让郭鏦和七喜陪你去,定要注意安全。朕……还是希望看到你胜利班师回朝。”
他这是答应了?
念云心里其实不见得有多高兴,更多的是酸涩。她伏在他肩上轻轻道“如此,妾就谢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