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座上宾之中,颇有一些人才是由念云引荐的,因此念云想要得知朝中的消息并不困难。不过一两个时辰,念云便了解了六皇子龙袍事件的来龙去脉。
天气十分阴沉,酝酿着寒意,到了午间终于开始慢慢地飘起雪花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太子和李淳进宫面圣仍未回来。
念云虽然不够了解李謜,可她并不笨,东宫肯定不会把一个野心勃勃的少年送进宫变成六皇子的,那么这所谓的龙袍事件,定然别有内情,始作俑者自然是东宫的政敌。
太子这般性情,估计是去请罪的,可淳一定不会。
这件事,意味着舒王终于对东宫正式出手了,恐怕接下来的发展,将不是东宫或者舒王府能控制得了了。
她心里焦灼,这时玉竹提醒道“早上郡王去得匆忙,也没穿大毛衣裳,这外头已经落雪了……”
念云脱口而出“我去丹凤门给他送衣裳罢。”一面吩咐人去承恩殿替太子取厚衣裳和手炉一并带去。太子一向身体弱,这样天气,恐怕风症要加重呢。
马车套起来麻烦,跑起来也慢,此时念云的心情自然是不耐烦坐车的。
她换了一身骑装,又命茴香替她把厚披风拿出来,转头却见茴香拿出来的是李淳给她的白狐皮大氅。
这件大氅颜色纯白,质地十分柔软,是取的刚刚成年的狐狸腋下最好的一小块皮毛拼缀在一起。而且为了保持皮毛最佳的柔韧性和光泽,必须趁狐狸还没死透的时候取下皮毛。
更难得的是整件大氅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这样一件大氅,至少需要三百只刚刚成年的白狐皮毛,耗费数十个手艺最精湛的裁缝花费数年的工夫才能制得一件,珍贵异常。
这样的白狐皮大氅太奢靡了些,念云一向有节俭的名声,所以在箱底压了些时候了,不曾穿过。
不过今日心里有事,也就没大注意这些,见这大氅厚实暖和,也就任由茴香给她系上了。
不多时七喜提她牵了睨雪来,带着几个随从骑马踏着薄雪奔向大明宫。
念云这几年生了一双儿女,忙着相夫教子,好些时候没有骑马外出了。睨雪已经跟了她六年了,倒是不生疏,依旧矫健。
到了丹凤门前,她因无召,不得私入宫禁,只能在丹凤门前的空地上等着。
她是一身骑装,亦未撑伞,雪花簌簌落下,兜帽上的貂毛都沾满了细碎的雪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有马蹄慢慢踩着地上的薄雪,咯吱咯吱地走来。
念云抬起头,却见一人一骑蓦然撞进眼帘,天青色的身影,一匹大青马,人和马都这样熟悉。
念云一时怔怔的,竟忘记回避。
他也停下来,在纷纷扬扬的碎雪中四目相对,厚重的岁月和年华仿佛冰晶一样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纷纷扬扬。
那是曾经爱过的一张脸,隔着数年的时光,透出沧桑的痕迹。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却轻声道“木叶。”
好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她的心微微一颤,抬眸看着他。曾经无数个拥抱,无数次恋人之间的絮絮低语,都在她挥泪转身走进东宫,他的马车辘辘驶离长街尽头的那一刻,成为尘封的往事。
落雪满肩,长街延展,他的面容,一如多少次他静静地负手而立,等着她出现。
雪天里暮色来临甚早,随从已经点起灯笼,橘黄的灯光映着地上的薄雪,雪地和影子都像是蓝色的。寂静的长街上影子拉得很长,无比寂寥。雪花纷纷落落在灯光前面,似飞蛾扑火。
她终于还是开了口“谊,好久不见。”
他不是没有想过重逢的,他甚至偷偷地想象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然而这次的重逢太突然。她的眸子清亮如水,映着月光,即使多年不见,她整个人都和昔日一样美好。
不,应该说是比昔日更多了一层成熟和妩媚。
她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白得炫目,美得刺心。
他是认得那件大氅的,这样纯白的颜色只有两件,是早年北地进贡来的。前年冬天赏雪的时候,圣上叫人拿了出来,一件给了他母亲韦贤妃,还有一件给了李淳。
韦贤妃倒是每到冷天必定穿着在后宫四处走动,可他从未见李淳穿过,原来是转送给了她,可见他待她还不薄。
那一瞬间,他的胸口微微的发酸。
“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