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月赏花的兴致都被破坏,念云悻悻然回到宜秋宫。
正殿里杯碗盘盏都已经撤去,七喜仍旧是一脸平淡无波,自觉地站在大殿的角落里,仿佛自己和殿里的几根柱子没有什么两样。近身伺候主子一向都是一等内侍的事,他这种二等内侍只需要随时侍立在角落里听从吩咐就好。
方才接受了一个震动她的消息,这会细细咀嚼来,念云的眉头微微拧起,为什么又是他?但凡同蕙娘有关的事,似乎总能扯上他一样。
念云微微抬眸,目光凉薄而锐利地落在七喜脸上零星的几个痘印上,似乎想从那上头瞧出什么端倪来。
七喜被看得终于低下头去,似乎在纠结他此刻是不是该告退了。
“七喜,”念云用手指轻轻敲着小几,示意他过来,“你是故意引我去桃林的?”
七喜却没有否认,“是。”
“你如何知道她会说出这些事的?”
“回郡夫人,七喜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七喜只是在司衣房的浣衣妇人处听得,昭训每个月十五左右会去桃林烧纸祭奠。”
这是连她都算计在内了,这个薛七喜,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
可只要她有这样的机会,她一定会选择知道事实真相的。
若他矢口否认,念云自然就要对他多存一份戒心了,偏偏他又这般坦荡。她不是没派人查过他的案底,可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念云叹一口气,“你下去罢。”
牛昭训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做太子身边一个能排到七八位之后的昭训,对于她来说并不满足。无论是王良娣还是太子的长子李淳,都是她的敌人。
所以她要谋害李淳的嫡子,顺带再把长子也扯进去可是再好不过了。同时借了蕙娘的手,让李淳身边的女人斗个你死我活,连带着李淳都焦头烂额,对她可是一点坏处都没有。
只是她没想到,念云看似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出手如此果决狠厉,不仅自己和嫡子无恙,蕙娘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得到就被解决掉了,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至于那个冒兰珠,十有也是牛昭训给出的主意,送到李淳身边去,没事添添堵也是好的。倘若念云沉不住气,对冒兰珠出手了,惹了王良娣,看着婆媳斗法可就更有趣了。
只可惜,这样好的算盘,步步都是一箭双雕,却是小看了郭念云,结果步步都落空了。
可如今,她是奈何不了牛昭训的。太子身边有封号的女子,按说也算是李淳的庶母,她这做儿媳妇的根本没法伸手。而牛昭训也的确做得滴水不漏,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挑起矛盾,根本抓不到证据。
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子偏生也是个捣糨糊的主儿,在他看来,这不郡夫人好好的么,嫡子也好好的么,那还有什么事?没事!
念云更是不屑于仗着自己掌管内府的权势扣扣宜春宫的柴炭伙食,这些小手段,成不了什么气候,没的污了郡夫人的名声,她反而对宜春宫的供应越发的优渥。
但她只不过是暂时动不了她而已,毕竟,牛昭训是不会这么容易得计的,她上头可还有一个王良娣呢,难道王良娣也奈何不了她不成?
李淳原是受王良娣再三嘱咐才肯去看看冒兰珠的,在她那边用了晚饭,心里却想着念云,任她歌舞丝竹万般挽留,仍旧打着看孩子们的旗号,回了正殿里。
本想去同她好好解释一番,宜秋宫日日都备下他最喜欢吃的膳食,有时还有美酒,他却也没提前知会一声,就直接放了她的鸽子,她定是不高兴的。
可他回来时,却听说念云已经睡下,李淳只得命人备下巾栉,到隔壁的厢房里去沐浴。
待收拾妥当了,换了便服,也没叫人点灯,借着月色慢慢走到寝殿里来。
纱帐低垂,掩着满枕丝缎一般的青丝散开在霜华之间,睫羽微微颤动,仿佛只要受到些微的惊扰便会扑闪着翅膀飞去。
饱满的朱唇,明明就寝前早已洗净了胭脂,却仍旧红得诱人,红得炫目。
她嫁与他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孩子都生了两个,可是面对她,仍旧是有心动的感觉,她带来的诱惑不减当年,反而因为时间的雕琢而越发像一枚果实,越是熟透,就越是让人忍不住想品尝。
这等好颜色,怎怪得夏桀商纣爱美人不爱江山呢?
李淳微微掀开帷帐,俯身去吻她的脸。
念云有心事,并没有睡熟,感受到他温热的吻,却也没睁眼,从锦被下轻轻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