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醒了吗?”
飞雪客栈的中年掌柜站在房门外,轻敲房门,明知故问道。
他的眼睛,分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房门中的景象。
屋内的少年,听见这声动静,听出是柴老爷的声音,他瞥了还在酣眠的少女红韶一眼,三步做一步,打开房门,朝中年掌柜竖起食指,抵住自己嘴唇,“嘘。”
这位郑国财神爷笑眯着眼,也看了躺在床上还在熟睡的少女一眼,微笑会意,没有再言语。
等到李子衿走出房间,回身缓缓合上房门后,问道“柴老爷,怎么了?”
中年掌柜站在走廊边,指了指客栈后院中的竹亭,“聊聊?”
正好,李子衿也有一些问题,想要问这位柴老爷。
二人来到飞雪客栈后院,在竹亭中坐下,那位中年掌柜已经摆好了棋盘,他向青衫少年摊开手掌,问道“李子衿,可会下棋?”
后者微微摇头,“晚辈对棋术一窍不通,就不扫柴老爷雅兴了。”
柴老爷也不勉强,只是笑着点头,一手挽袖,一手捻子,开始在棋盘上,与己对弈。
他一边分别落下黑白两色棋子,一边问道“方才可看见街上的情景了?”
亦是明知故问。
少年点头,“看见了。”
“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中年掌柜低头凝视棋盘,哪怕是与己对弈,落子也半点不随意,每走下一步前,必定是思量复思量。李子衿看在眼里,觉得柴老爷即便不是一位天才棋手,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少年开门见山道“锦盒之内,其实是乔宏邈的人头对吧?”
中年掌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缓缓落下一子,说道“这对你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乔宏邈一死,你和红韶便不再有危险。昨日童寺带着地网剑修来到客栈,没能从你身上得到线索,已经消除了对你的怀疑。如今凶手也抓住了,今日便会被斩首,京城尚书府那边,也有了一个交代。此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不必再挂怀。”
李子衿点头,又问道“那位折花楼的楼主,为何要帮我除掉乔宏邈?”
中年掌柜手上动作微微停顿,将食指中指之间捻住的那粒黑子放回棋篓之中,双手笼袖,转头瞥向一处,他知道此时此刻,那位“热心肠”的沈坊主,定然正在偷听两人的言语。
柴老爷缩在袖中的手指暗自掐诀,心中默念道决,无声无息间施展出一层山水屏障,将整个飞雪客栈,包括后院的池塘和竹亭一柄笼罩,隔绝了外界对于此地的窥探与偷听。
此时此地,乃是“杳无音信”之处。
做完这一切,中年掌柜才笑道“这个问题,柴某昨日在折花楼替你问过了。”
李子衿疑惑望向对面那人,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位折花楼的楼主,说是打算和你做朋友。”柴老爷饶有兴致地看向一处,发现那人还不死心,在尝试着以术法神通,强行在飞雪客栈的山水屏障上,割裂出一个口子,好潜入其中,偷听两人谈话。
中年掌柜指尖再度掐诀,随手一记道法隔空扔出,“抓住”正在飞雪客栈山水屏障上动手脚的一粒心神芥子,他以心声对那人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闻。沈坊主,偷听他人言语,非是君子所为啊。”
随后,那粒心神芥子被瞬间崩碎,位于折花楼中的沈修永受到影响,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只是他仍面带微笑,至少······已经得到了一部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那粒藏匿于飞雪客栈的心神芥子,是沈修永上次来到飞雪客栈,送给柴老爷敛财杯时悄无声息丢下的。
柴老爷也是今日才堪堪发现,对那位沈坊主的心机城府,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若在折花楼,他自然不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胜过与沈修永的斗法。
可惜,这里是在飞雪客栈,是他柴老爷的地盘。
李子衿又问道“柴老爷认为,那人可以信任么?我是说,他会不会别有所求?”
中年掌柜想起那人深邃的眼神,摇头道“跟他做朋友,会很累。不过······最少现在,他不是你的敌人。李子衿,其实你可以把这当做是欠下了他一份人情,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他一份大差不差的人情,之后你们就两清了。我猜沈坊主肯定也是这样想的。至于······在还清他人情之后,还要不要跟他做朋友,可以日后再说。”
少年缓缓起身,朝中年掌柜抱拳道“多谢柴老爷替我解惑。”
那位郑国财神爷坦然受礼,目送那少年离开竹亭。
李子衿忽然又停下脚步,微微转头,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沈坊主帮我,是想让我欠他一个人情,那么柴老爷呢,也是如此吗?”
竹亭内的中年掌柜身形一怔,举棋不定。
池塘边的香火小人,也蓦然转头,望向竹亭中那个神色复杂的财神爷,他从未见过财神爷这样的神情。
这位飞雪客栈的掌柜,斟酌一番后,回答道“对我来说,你是朋友的朋友。”
李子衿轻轻点头,微笑转身。
仇要报,恩要记。
与那位沈坊主之间,谈不上人情。既然对方是抱有目的性的,那么日后还给他一份“等额”的礼物便是。
这是交易。
而飞雪客栈的掌柜,其实帮了自己不止一次,而且每次不求回报。
在少年心中,这才是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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