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强调了这三个词的重要性。
而那个彪平,在听到“五五分账”之时,当场愣了愣,因为二人之前说好的分账,其实是“四六分账”,当然是彭武六,他彪平四,毕竟对方可是实打实的上百号人。若没有彭武,他光靠自己那十来个弟兄,是定然吃不下这桩大买卖的。
说起来,自己也就是给彭武的山寨,提供了一份信息而已,若真按照道上规矩,其实他连三成都分不到,分明是那宁山浪里小白龙的彭武,给面子,交朋友,愿意让利给自己。
其实四六分就足以让彪平兴奋不已了,没想到这会儿那彭老哥竟然再度让利一成,愿意双方五五分账,那么独眼龙彪平自然是欣喜还来不及,便懒得计较那半路杀出来的青衫少年了,你狂任你狂,老子搬个山神金身走,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逍遥自在?
也罢,为了赚大钱,就不跟一个毛头小子计较了。
彪平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彭武摆摆手,吩咐自己的左右手回到马上,随后又派出二十来个山贼喽喽下马,打算“顺理成章”地将那山神金身搬走了。
那一袭青衫也没拦着,毕竟要在这么多一境、二境、三境,甚至两个四境武夫手里,保下这几个村民的命,已经殊为不易。
若真要跟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到最后只能是又丢了命,又丢了山神金身。
山神金身没了,可以再花钱重新塑造一个,可村民们的命只有一条,死了就是死了。
有信仰是好事,那也得活着才行啊。
李子衿收剑入鞘,微微侧过身子,有意站在那几个宁山村村民们身前,将村民与山贼“隔断”。
然而刚才还不敢开口的宁山村村长葛全,忽然惊呼一声“不能让他们搬走山神金身!”
李子衿瞬间皱眉,才刚谈好的,怎么又变了?是真的没死过?
原来是之前被葛村长喊去搬救兵的牛老二,带着百八十号宁山村村民,终于赶到山神庙了。
他们有的手里拿着火把,有的手里同样拿着家伙,扫帚也好,鱼叉、锄头也好,棍子也好,不论这些家伙平时的用处是什么,此刻它们的用处就只有一个。
很简单,那就是打山贼。
现在宁山村村民,和彭武彪平那伙山贼,双方在人数上是相差无几了,气势上村民们反而由于占理,还要略高过山贼们一筹。
然而李子衿却知道,那群宁山村村民把事情考虑的太简单了。
正如傍晚之时,自己和小师妹红韶,无非是想进村子借宿一宿,结果就被村民拿着鱼叉和锄头赶走一样。真要动起手来,会打不过?
现在也是一样。
那些宁山村村民们,真是来得齐全。
老弱妇孺,几乎是一个村子里能来的不能来的都来了。
杵着拐杖的,怀里抱着娃的,嘴里含着糖的,骨瘦如柴的。好像只要但凡是个人,生在宁山村,就都被喊到山神庙前来,打算与那群牛高马大,身材精壮的山贼们决一死战了一样。
然而这样拼下去,网可能不会破,鱼却肯定都会死。
一群老弱妇孺拿着鱼叉锄头扫帚,要跟一群手握刀枪剑戟的精装山贼兵刃相接?
想想就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李子衿叹息一声,事态有些不受控制了啊。
本来只要先让这群山贼把山神金身抬走,人没事,那么不论是后面报官,让官府负责追回山神金身也好,还是等日后有钱了重新再塑一个闪身金身也罢,都好过拿整个村子的人命去搏一个死物。
到底什么更重要?
几乎在葛村长那句“不能让他们拿走山神金身”之后,匆忙赶到的那群宁山村村民们,也跟着起哄道“村长说得对,不能让他们抢走山神金身!大伙儿齐心协力,务必要保住宋赸山神!”
那彭武挥了挥手,手下立刻有一群山贼去跟姗姗来迟的宁山村村民们摆开了对峙的阵势。
彪平也是个暴脾气,刚刚才忍了一口气,现如今倒好,又来了一群不知死活的乡野村夫,打算坏他的好事。
“妈了个巴子的,一天天的咋这么事儿呢?”独眼龙彪平骂骂咧咧地翻身下马,他抽刀出鞘,今晚是必须得逮个不长眼的,给他好好放放血了。
李子衿刚要出手阻拦,不料彭武已经先发制人。
那自称宁山浪里小白龙的彭武,双腿一夹马腹,径直冲撞向那一袭青衫,还顺带抽出白刃往那青衫少年剑客头顶划了一记。
李子衿脚尖点地,身形飘然后退,躲过这一记阴险无比的偷袭。
好一个笑面虎!
在事态没有发展到不打不可的地步之前,此人一直有说有笑,且凡事都做“退一步商量”的姿态,故而先前甚至为了不节外生枝,还让了一成利给独眼龙彪平。
然而眼见宁山村所有的村民都赶到,势必要阻拦他们一伙人搬走山神金身。
那么对于这尊山神金身势在必得的彭武,自然也就顾不上什么宜交朋友不宜结仇了。
到底得先把真金白银揣进兜里,才能做个好说话的人。
哪怕这青衫少年剑客,真是那山上剑修,如今他彭武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总不能让这么多弟兄们空手而归不是?
来了,就得带点东西走!
在彭武心中,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既然这群不长眼的村民打算挡他的财路,那就别怪他彭武在搬走那尊山神金身之前,斩下几颗头颅了!
使用隐身符一直躲在山神金身后方的少女红韶,看到她那师兄躲开一记险之又险的背后偷袭之后,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少女的手心都已经攒紧了拳头,鬓发也各有汗水滑落,替师兄紧张不已。
想要出去助师兄一臂之力,又怕自己那三脚猫功夫非但没帮上师兄半点反而给师兄添不少麻烦。
说不得到时候还会连累师兄受伤。
所以红韶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相信李子衿,只是相信他是一回事,心里由衷为他担心,又是另一回事了。
彭武一击不成,根本不慌,直接翻身下马,朝着李子衿脑门儿又是一记从天而降的劈砍,这一招势大力沉,若那青衫少年招架不住,便会当场脑瓜子开花!
然而这只宁山浪里小白龙想象之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这一记挥砍,硬生生地砍在了山神庙前的台阶上,直接将那台阶都给砍出一道一寸深的口子,威力极大。
李子衿在面对那从天而降的一记劈砍之时,第一时间没有选择硬接,因为他目前还不知道眼前这位武夫的真实境界,只得出至少四境的结论,至于有没有可能更高,少年还不敢完全确定,需要通过接下来的交手逐渐判断来者境界。
这便是低境界修士的不足之处。
若是金丹地仙之上的修士,那么只需要运转灵力汇聚双眼,就能一眼看出那些境界比自己低的修士或者武夫的境界。
而一些个懂得特殊奇门神通术法的炼气士,更能通过类似于“望气”、“观复”等神通术法,观测到一些境界与自身相仿,甚至是高于自己的炼气士的境界。
只不过被观测之人境界越高,对于观测之人的境界修为,以及对那门术法神通的熟稔程度,要求也就越高。
如同梁敬此前在不夜山,试图通过那门儒家神通“观复”,查看颠渎之水的入水之鱼,对比少女红韶这只离水之鱼,然后对红韶的心性和未来可能的发展进行一种“推衍”。
这样的观复手段,便极耗心神,极吃境界,梁敬也是自幼便喜欢观察世间万物,从小就打好了修炼这门神通的底子,正因为根基牢固,故而才能够成功使出观复神通,并且颇有成效。
反之,即便是换作跟破境之前的梁敬同为八境巅峰儒家炼气士的赵长青使用观复,可能就远远达不到前者的效果,即便能够依靠推衍之术,得到一些“天数”,这样的“天数”,可能也不是最准确的,或者说,是不完全准确的。
山上炼气士推衍之道,最忌讳不得全貌,须知哪怕不去推衍一位山上神仙的“明日”,只去推论衍绎一位山下的凡夫俗子的“明日”,所得出来的结论都未必完全正确。
为什么?就因为哪怕是那位道法自然的道祖,也留下了一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便是在说世事无绝对,哪怕是一点极其微妙,极其微不足道,极其不值一提的小中之小的事情,都有可能改变一个人,乃至是一座天下的发展轨迹。
故而推衍之道,玄之又玄,哪怕是迄今为止百算百中的道门高真,也不敢说自己所卜的下一卦,就出不了半点意外。
若把此前所卜的每一卦,都当做“四九”,那么谁知道下一卦,是不是那个“一”呢?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便是推衍的有趣之处,你可以选择相信命运,相信事皆前定,也可以选择逆天改命,去打破天定的枷锁,打破那个“一”的桎梏。
李子衿横抹一剑,已然在剑尖之上凝聚出剑芒,并且他将翠渠剑径直扔出,瞄准远处那个独眼龙彪平,因为后者已经一刀砍下一位村民的右臂,并且下一刀即将斩下那个村民的头颅。
一点寒光先至,剑尖之上,剑芒开道,同样卸下独眼龙彪平握刀的右臂。
人未至,剑已到。
彪平甚至还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臂掉落在地,在短暂的惊愕、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之后,才感受到剧烈无比的疼痛。
撕心裂肺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开始鬼哭狼嚎起,彪平跪倒在地,声嘶力竭。
那柄苍翠欲滴的翠渠古剑被李子衿抛出斩下彪平的右臂之后,众人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几乎在瞬间就追上了那柄碧绿长剑。
一袭青衫衣袂飘摇,原地站定,手握古剑翠渠,横剑在侧。
李子衿淡然道“我向来最讲理,刚才说好了金身你们拿走,人不许动的。是你们先坏了规矩。一臂换一臂,很公平。你应该感谢我及时出手,否则等你砍下他的头,那就不会是一臂换一臂,而是一命换一命了。”
“阁下是真打定主意要跟我们过不去了?”彭武问道。
李子衿笑道“怎么练成的?”
彭武皱眉问道“什么怎么练成的?”
“我说你的脸皮这么厚,究竟是怎么练成的。”李子衿抬剑指着那山贼头头,“刚才背后偷袭我,分明已经下了杀手,现在还反问我是不是一定要跟你们作对,你脸皮可真不是一般厚。”
此前偷袭不成的彭武脸色阴沉至极,知道今夜绝不可能善了,也懒得再与那少年剑客逞口头之快,一个人身手不错又怎么样?老子上百号弟兄,慢慢领教你的剑术!
彭武当断则断,大手一挥,沉声道“杀。”
很简单的一个字,如果李子衿今日不在这里。
那么就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字,便宣告了宁山村上百号人的死亡。
好像从那人嘴里吐出来的,真就不是一百具尸体,而是不过寥寥几笔的一个杀字而已,没有半点重量,远远比不得他势在必得的那尊山神金身重。
笑话,在他们眼里,区区人命,岂有黄金重?
李子衿微微撇过头,对那宁山村村长葛全说道“赶紧带你的村民逃命去吧,你们护不住那尊金身,我只能为你们拖延时间。”
葛全死到临头犹不自知,将那少年的好心提醒当做耳旁风,反而拿起鱼叉,第一个冲向山神庙,守在山神庙前,喊着“打倒山贼,守护金身!打倒山贼,守护金身!”
看见他们敬爱的村长都身先士卒了,其余的村民们自然也一窝蜂地涌向山神庙前,距离山神庙是更近了,可是距离那群山贼也更近了。
“不要啊,喂,你们别这样。”
李子衿看着拦都拦不住的百来号人,个个跟失心疯似的非要拿命护尊山神金身,一时之间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那群人已经挡住了山神庙的出口,小师妹红韶还在里面。
而在彭武那句“杀”之后,那群山贼也开始动真格的了。
山神庙外,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一群老弱妇孺,如何是山贼们的对手?除了少数几个身材高大的壮硕青年之外,那些村民几乎都无法在山贼刀刃下走过一招,统统都是一刀倒。
李子衿奋力救人,也架不住他们跟赶鸭子上架似的赶着去送死。
在山贼骑马一个冲锋之后,百来号村民顿时死了好几个,还有不少人都被白刃划伤。
直到见了血,看见原来真的会死,才有人逐渐认了怂,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村长,他们真敢杀人咧,咋个整啊?”
葛全被问傻了,他哪里知道这群丧心病狂的山贼还真下得了这种狠手,原先彪平那伙人来打劫,从来都是掏出刀子吓唬吓唬他们,村民们为了花钱消灾,也会多多少少掏点小钱出来打发他们。
从来没有说真的动起手来,然而今天那个彪平,是真的财迷心窍了,不仅去勾结了宁山郡最大的山贼窝,还把一个山寨的山贼都给带来,势必要抢走那尊山神金身。
自己这边人也不少,葛全估摸着双方即便动起手来,顶多吃点小亏,只要能护住山神金身,就不算什么大事。
直到亲眼看见死了村民,他才开始担惊受怕起来,此时自言自语道“事情闹大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李子衿一剑将一位山贼从马上挑落,翻身上马,本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径直冲向正在远处指挥调度手下弟兄的贼头彭武。
他经过那个葛村长之时,大声喊道“叫他们走啊,就算是宋赸山神真在这里,也一定不愿意看见他的村民为了金身白白送死!”
一语惊醒梦中人,葛全在一位村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赶紧喊道“大家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命都没了呀。”
这下村民是有不少选择听村长的话,没有再主动出手了,然而一方停手还不行,毕竟那群骑在马上的山贼咄咄逼人,刀子没见红是不会收入鞘的。
下一刻,李子衿已经欺身而近,站在马上脚尖用力一踩马背,将那匹马只接踩得跪倒在地,整个人手握翠渠剑,如同一直箭矢瞬间疾驰而去,剑尖凝聚一点剑芒,披荆斩棘刺穿无数白刃,来到贼王彭武身边,一剑挑飞他手中的白刃,再伸手将其一提,瞬间把彭武扯下马。
李子衿将翠渠剑架在彭武脖子上,威胁道“让你的人住手。”
那个四境武夫,自称浪里小白龙的彭武,顿时高呼道“都给老子住手!”
一声令下,那群山贼纷纷停手,转过头来望着那一袭青衫和他们的老大。
彭武额头滑落一粒豆大的汗珠,讪笑道“侠士,大侠,大爷!有话好好说,凡事咱们好商量嘛······”
那青衫少年问道“现在,又可以好好商量了?不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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