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圣吴道子的鼎鼎大名,明夜自然听过。
但如果只是一位丹青造诣炉火纯青的画师,随手描绘的一幅画作,其实并不会让身为烟雨楼少宗主的明夜多么在乎。
少女又不不是那附庸风雅之人,自幼便一心沉醉于练剑与读剑。
练剑术,练剑意,练剑气。
读剑心,读剑魄,读剑骨。
反而是一些个出身名贵的千金小姐,应该做的事情,她一个都不沾。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就没有一样能让明夜感兴趣的。
除练剑读剑之外,唯一能让少女上心的事情,只有吃老爷子做的菜。
每天练剑结束,回到府上,老爷子总是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美味佳肴,香气四溢,让明夜食指大动。
父女俩相依为命多年,老爷子哪怕宗门事务再忙,再怎么抽不开身,都一定会坚持每天给明夜做一顿晚饭。
之后,才又离开府上,去处理宗门事务。
一位老人,知命之年,身为扶摇天下十大宗门之一,烟雨楼的宗主,能够放下一宗之主的地位与身份,丝毫不在乎外人的眼光,日日下厨,为女儿做饭、吃饭,十几年如一日,不曾缺席过明夜的任何一顿晚饭。
身为人父,已不能做得更好。
思绪被缓缓抽离,黑衣少女回过神来,又看着眼前那幅吴道子的山水画作。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手中那根神仙索放回了原位,然后取下那幅山水画,将其卷好,放置入一门内有乾坤的浅粉发簪中,那是老爷子送给少女十五岁的生辰礼物,里边空间极大,能够媲美宗门那座地库。
之所以会选择取走这幅山水画,是因为少女想试试。
试试看那位穷丹青之妙的吴道子,他的画作,是否真能让人“身临其境”,置身于一座画卷小洞天中,从那画卷小洞天里,寻觅机缘法宝,仙家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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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楼外,那只锦鲤少女摇摇欲坠之时,被李子衿稳稳扶住,又在李子衿怀里缓了好一阵子,才猛然甩了甩脑袋,忘却那些惹人心烦的无数问题。
少年见她可以自己原地站直了,便后退一步,看着少女,撇了撇嘴,无奈道“你是不是不舒服?真别跟着我了,我剑术稀烂,你住在不夜城什么地方,还是说不夜山那边的小筑?”
那个锦鲤少女心脏砰砰直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在他怀里,就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心脏狂跳,加之头晕目眩,甚至跟自己尚且还是一条锦鲤之时,跃出水面那种窒息感如出一辙。
少女一听见问题,就头大,眼看着又快昏昏欲睡,在那原地摇晃不已,更别提回答问题了。
李子衿赶紧说道“好好······我不问了,你别想了。”
这句话说完,少女果真好多了,头不晕了,眼睛也不花了,脸上也有些许笑意了,就是一双无处安放的小手,只敢背在身后,两只手掌,以手指相扣,就是用力过猛,导致两只手掌扣得死死的,掌心都已经渗出了不少汗水。
她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与人相处就会紧张,还是只是与他相处才会紧张了。
喜欢又害怕,他就像她想要窥探的天地一般,让人窒息,却又想要靠近。
看着眼前少女总算没有再一言不合就晕倒,李子衿总算是总结出了一套与她交流的方法,只要是不问她问题,那么少女就与常人无异,会在那边安静地听自己讲话,不时点头或是摇头回应,就是依然惜字如金,鲜少开口,不知是过于腼腆,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
李子衿心想,不问问题也行,那我就直说。
少年跟那精魅出身的锦鲤少女,解释了大半天,说自己如今只是一个筑魂境的剑修,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不足以传授少女剑术,让少女另请高明。
可是那个身着白色纱衣的少女,就只是打定主意,要跟着李子衿,学剑术,还说等她什么时候剑术比他高了,自己就离开!
在那之前,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任由那个青衫少年剑客,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剑术如何姑且不谈,就只说这份固执程度,倒真的与李子衿颇为相似。
这位少女,才真正是油盐不进的主,软硬不吃,真拿她没半点办法。
无可奈何之下,李子衿佯装生气,说道“不是我吓唬你啊,我脾气很古怪的,超凶的,一言不合,就有可能将旁人给打杀了,不瞒你说,我手下的人命,没有个千八百条,也有个四五百条了,简直是心狠手辣······丧尽天良,你跟着我,说不定我哪天心情不好,就一剑把你······”
后面那“杀了”两字还未说出口,李子衿就看见那个少女已经紧闭双眼,皱紧眉头,脑袋微微后缩,一脸害怕的表情,却又不肯挪步,就那么硬生生挡在自己面前,死活不让路。
少年的拳头还悬停在半空,见这样都唬不住那少女,他又不可能当真一剑给她打杀了,便不再多费口舌,想着自己先离开鹧鸪峰,去不夜山广场那边,找一下袁山主,看能否麻烦袁山主,帮忙寻找那少女的家人,好让她的长辈们,前来将少女领回去。
青衫少年一步迈入鹧鸪峰上的传送法阵,消失在藏书楼外。
那个锦鲤少女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正好瞅见李子衿绕开自己,进入法阵的背影,心中不由一惊,赶紧跟了上去。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睁开眼”,化作人身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了,不跟着他,又能跟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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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艘名为鲲鹏的仙家渡船之上,一位渡船侍女,正在收拾房间。
这间客房,有些日子没住人了,其实也没多久。
只是他走之后,就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